沈清濁快速處理好傷口，然後靠在燈桿上閉目調息。至於籠罩在傷口周圍的黑氣，根本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困擾。

頸間一塊玄黑平安扣血玉，悄無聲息地將那些黑氣悉數吸納。

待他調理好身體，他的同伴才從路旁灌木叢里追上來。

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男孩，額頭的劉海有些凌亂，瞪著杏核一樣的大眼睛，緊張地看著他的老大。

「玉哥，犼魔沒有追到……啊！你的傷……」

沈清濁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低頭尋找衛衣的拉鏈。

司徒淚不經意地看過去，見他家老大的貼身背心被撕成了胸衣，緊實性感的腰腹裸|露出來，司徒淚犯壞，吹了聲口哨，戲謔道：

「老大，夜深了，注意點兒影響。」

沈清濁向來「美而不自知」，也早就習慣了下屬們的調笑，沒有理會司徒淚，自顧自拉上拉鏈，然後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寫字樓，說道：

「有一隻青鬼進了這棟樓里，跟著個年輕人，你去看一下。」

「好嘞！」司徒淚陡然來了精神。

沈清濁：「記住……」

「我知道！」司徒淚興奮地搓手，「要是有怨念冤屈，就聽它訴清，要是一上來就害人，不用廢話直接押解！」

沈清濁點點頭，又道：「我再去尋尋那頭畜牲，免得它再牽連弱小。」

司徒淚感動得抽了抽鼻子，說道：「玉哥……三界六道，只有玉哥你關懷我們這群孤魂野鬼，為了護我們周全，都被那畜生咬傷了……」

說著說著，嘴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來。

沈清濁有點慌，忙抬起手示意打住：「小淚，我現在可沒經歷應付你的『百鬼哭』！」

司徒淚趕忙調整情緒，慚愧道：「知道了玉哥，那我去辦正事兒了，你也要小心！」

沈清濁「嗯」了一聲，又交代了幾句，然後消失在路燈陰影里。

***

一個小時後，沈清濁的手機響了，接起，司徒淚惶急大叫：「玉哥！她、她她她上了他的身了！」

沈清濁鳳眼微怔：「不是叫你看著！」

司徒淚心虛地弱了聲音：「我……我哪裡知道……她一直藏在暗處……藏了一個多小時，再一出來……也不打招呼，就那麼刷的一下子，上了那男孩的身！」

沈清濁咬牙低吼：「反了她了！」

沈清濁奔跑起來的速度絕非常人，黑夜裡幾個跳躍，猶如化身黑色閃電，快速奔入林清夏所在的寫字樓。

一進門就頓感濃重的陰氣寒徹入骨，沈清濁面色一冷，沒想到這隻青鬼戾氣這麼重。

循著陰氣找到林清夏和司徒淚所在的樓層，才一出電梯，就聽到清澈的男聲，低低地吟唱著一首崑曲。

「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聲音凄怨，幽長，帶著哭腔和抽泣，這濃得如墨似膠的哀怨，卻是一個年輕男人唱出來的。

待沈清濁找到司徒淚，這隻少年人模樣的老鬼，正神色緊張地盯著前方，繃緊的身體微微偏向大門，似是隨時準備逃跑。

沈清濁順著司徒淚的視線看去，不禁身子一怔。

適才主動提出幫忙的那個男孩，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工位過道里，辦公室里一片漆黑，他所站的位置靠近落地窗，農曆月半的圓月拋撒進一汪如水的光華，正打在男孩高挑的身上。

他低垂著頭，一臉哀怨愁思，踮起腳間來回踱步，口中輕聲念唱：「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男孩邊唱邊哭，淚水濕了臉頰，那模樣我見猶憐；又做了幾個甩水袖的動作，然後娉娉婷婷地一側身，低頭掩面，以袖抹淚。

司徒淚看傻了，只因眼前的這男孩實在漂亮，雖說被鬼上了身，可那身段動作卻極流暢好看，清亮的少年音，刻意軟了一些，唱起花旦來倒頗有一番韻味。

沈清濁又何嘗沒被驚艷到？好在他定力遠超常人，很快清醒過來，瞪了眼司徒淚，重重地咳了一聲。

司徒淚一個激靈反映過來，才被驚艷得散了形的恐懼感又再次回攏，說起話來抖如篩糠：

「你……你先從他身上下來……你、你要是傷著他了，可就回不了頭了！玉哥……咳咳……璞玉老祖也幫不了你了！」

被鬼附身的林清夏聞言止了抽泣，抬眼看向司徒淚身邊的漂亮男人，驚艷道：「您就是璞玉老祖啊！果然……」

聲音仍然溫軟纖細，臉上還難掩嬌羞，「林清夏」雙手交疊，搭在自己的右胯上，微微曲膝，做了個清朝奴婢福身的動作。

「奴家杜戀秋，這廂有禮了。」

被喚作璞玉老祖的沈清濁面色陰沉，負手而立，眉宇間果然老成持重，說道：

「杜戀秋，你既聽聞過老夫名號，那也該知曉，老夫向來對下三道眾生網開一面，只要不傷及無辜，偶有逾矩，都只是小懲以戒。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林清夏」聞言，又忍不住掉了兩滴淚，抽泣了兩聲，說道：

「奴家自然知道，可奴家實在身不由己，您放心，奴家並不會傷他，只是借他身子了卻前緣，遂了心願，屆時再隨您懲處，就算被打入阿鼻地獄，奴家也無怨無悔。」

沈清濁冷笑，說道：

「這位相公雖八字偏陰，卻是二十一年童子純陽之體，頸上還配有我玉族辟邪寶物，卻還是被你上了身，足見你戾氣之重，你說不會傷他身子？哼，誰信？」

「林清夏」見對方不好糊弄，眼神登時兇狠起來，旋即揚頭大笑，說道：

「是！我死的時候正值芳華，尚有心願未了，死後又在忘川河裡泡了一百年，我早已化作厲鬼，又怎會不傷凡人？可我要傷的就是這個賤|人！」

沈清濁和司徒淚都是一愣，茫然地看看對方，誰也不知道對面這男孩哪裡賤了。

「林清夏」續道：

「他在柳郎身邊不到一個月，就成了柳郎的體己人，柳郎對他信任至極，每日介都呼喚在身側，替他幹這幹那，兩人還打情罵俏，整日介黏在一起也不嫌煩！

「這小賤|人白日介勾搭就算了，連晚上都不肯離去，在柳郎置辦的家業里徘徊喟嘆，分明是在思|春討好！」

噗——

司徒淚險些笑出聲來。

沈清濁也嘴角抽搐，一時不知如何向這女鬼解釋清楚。

這哪裡是被你家柳郎看上，分明是被柳郎轉世的老闆壓榨的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