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跑就消失了半日，眼看天都要黑了也不見人。

倒是有個小孩子跑進來，說是有個小哥哥讓他傳個話，說什麼「修行不易，願君珍惜，相逢是緣，後會有期。橫批:祝早日飛升。」

燭九舔了舔牙尖，小崽子膽兒倒肥，拍拍屁股就想跑？

他原本打算出去把人給抓回來，轉眼看到滾落在床腳的荷包時又不著急了。

小東西......

這邊漣水河邊兒上有人搭了個戲檯子，蘇元左右無事就去湊了個熱鬧，結果一晃神就到了傍晚。

他想得跑路了，但好歹主寵一場，還帶點兒露水情緣，就算分手也得好聚好散啊，便順手抓了路邊一個玩耍的小孩子去給他傳話，許諾出來給他買米糕。

他中午也沒吃幾口，提到米糕時饞了自己一下巴口水，本打算多買幾個，習慣性去掏錢袋子時才發現——身無分文！

晴天霹靂。

於是，深明大義的蘇掌座，很不要臉地跟一個孩子耍賴皮了，小孩子哭唧唧地要回去告訴娘親，蘇元灰溜溜地在漣水河邊踩螞蟻。

戲檯子也撤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實在熬不下去了，蘇元一合計，還是得回去把錢包捎上，他既然送了那就是自己的，拿自己的東西，天經地義。

他悄麼聲兒地走偏門兒進了院子，打算翻窗進去，結果剛貼上窗沿，口水決堤流成了河，肚子奏成了交響曲。

我去，這條蛇也太會享受了吧，瞧這一桌子，滿漢全席啊！而自己的寶貝錢袋子，正乖乖地躺在茶案上，像是被誰撿到了隨手放在那兒的。

蘇元緊張地環視一圈，太好了，沒人！

輕巧地翻身落地，直奔銀子而去，拿手裡一掂量怎麼還重了點？原來那一袋都給花一半兒了，不管了，哪有嫌錢包重的，這會兒就算是給他一箱也照樣扛走。

逛了一下午，他有點渴，呷了幾口茶以後，忍了又忍，視線還是控制不住地黏在一桌子美味上面。

那個雞腿看著好好吃的樣子，我就拿一個......

房梁頂上，一條縮小了的小黑蛇，樂得尾巴直顫，說了只拿一個，轉眼一盤子都快見底了，這小饞貓怎麼這麼好釣。

燭九沒驚動他，估摸著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悄悄滑下來，變回人形從身後擁住他：「好吃嗎？」

媽呀，地主回來了！咋都沒個聲響的？

蘇元嘴裡的一塊肉差點沒銜住，悔恨的淚在心裡打轉，都說美色誤人，美食也差不離啊！

「好……好吃的，謝...謝。」蘇元囫圇咽下，拿起一旁的濕帕子胡亂擦了下滿嘴偷吃的油光，「那個……小白叫我，我就先走——」

手裡的毛巾被人拿了去，燭九握著他的手一根一根慢悠悠地擦著，跟打磨什麼器具似的，不緊不慢，還抬頭沖他笑了一下：「喜歡就多吃點。」

這哪還吃得下去啊，這就跟你對一隻豬崽兒說，喜歡就多吃點，養肥點好宰了吃一個道理啊！

蘇元也不知道下午那小孩兒話帶到了沒，這反應有點奇怪啊，試探道：「小...小九，修鍊挺辛苦的吧？」

「還行，習慣了。」燭九表情淡淡，蘇元心底突然有點沒底。

「哈，是吧，你是真挺厲害的，能堅持上千年，換成人的話孟婆湯都喝了幾大缸了。」蘇元抽回手，嘴裡打著哈哈，手裡絞著巾帕，帕子都快被絞爛了才下定決心開口道:「那個，有件事兒之前一直沒跟你說。」

燭九身子後仰，擺出個舒服的姿勢，等著看他作什麼妖。

只見那小東西咬了咬牙，把眼一閉:「這個契約是有法子取消的！」

空氣里突然安靜了幾秒，燭九就算再怎麼按捺脾性，遇著這小崽子總免不了氣血上涌。

下午找個小屁孩來氣了自己一趟還不算，這一回來就作了個更大的。

好嘛，一塊兒算。

燭九摸了摸兩人腕間一脈相承的符文，低頭無聲地笑了一下。

兩指鉗著他下巴抬起來，燭九逼近了，笑眯眯道:「所以，你想解除契約？」

這個笑也太嚇人了吧，陰森森的，像冷血爬蟲繞著腳脖子越收越緊，蘇元顫巍巍地後仰，卻把自己放到了更被動的位置上:「你……不是一直想飛升嘛。」

「以前閑得無聊，便想上去看看，但現在嘛，我想要點別的，更有意思的。」燭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拇指磋磨著唇瓣兒，暗示的意味明顯。

「辛苦修鍊了千年，就這麼放棄了，不可惜嗎？」蘇元的睫毛都快顫出虛影了，仍舊苦口婆心。

可惜寵物死不悔改:「三十三重天肯定沒你有意思。」

蘇元還不死心，試圖最後掙扎一下:「我就不扯人妖殊途了，首先咱倆從性別上講，都是雄的，這就不合適，是吧？」

「哪裡不合適？」不怪燭九問出這個問題，在他淺薄的妖脈關係里，大半是基佬。

「哪裡都不合適啊！同性怎麼生崽兒？你家可是有好幾片山頭要繼承呢！」

「我無所謂。」燭九皺了皺眉，「……你介意？」

「啊？啊！」蘇元愣了一秒，立馬反應過來，「對啊！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還要給我們家傳宗接代呢！」

「那好辦，」燭九忽然興高采烈地把蘇元抱到了腿上，「蓬萊有一種子母樹，每千年結一果，食其果不論男女，皆可有孕。」

「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蘇元想咬舌自盡，「千年才結一果，不好弄吧……」

「不會，懷玉真人種了滿滿一座島，他還挺好說話的，你若真想要，我能給你要一籃子。」

一籃子？！你這是想生一個門派吧！

蘇元兩眼淚汪汪，弱小無助又可憐地直搖頭:「不用了。」

燭九以為他害怕，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低聲道:「不用擔心，不會傷害身體的，白清也吃過啊。」

白清竟然也吃過？！難怪這地兒男風盛行，原來根本不擔心傳宗接代的問題！

天意弄人，天亡我也，天絕人路啊！

蘇元如喪考妣:「真的不用了。」他可不想生一窩蛇蛋。

一再被拒絕，燭九也漸漸琢磨出不對勁:「其實你只是在找借口，對吧？」

竟然被看穿了！這條蛇不會惱羞成怒，霸王硬上弓吧？！蘇元抓緊了衣服領口，一臉警覺得瞪著他，貞烈得像掉進賊窩的閨閣小姐。

燭九被他的動作逗笑了，他，整座無量山脈說一不二、英明神武、威名遠揚的妖王，用得著使這種手段？

呵呵。

「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你主動親我，如果親完你還捨得走，那我絕不攔你，否則——」燭九壓低聲音，往他耳蝸里吹了一口氣，「你就得做我的人，當然，要伸舌頭的。」

他連氣息也是偏涼的，可蘇元卻覺得臉上發燙，那什麼流氓要求啊，而且什麼叫「做他的人」，明明自己才是主人好嗎？

還有這幅勝券在握的自信是哪兒來的啊！

「親就親，誰怕誰啊！真以為自己有那麼大魅力！」蘇元視死如歸，捧著他的腦袋，仰頭親了上去。

這一嘴下去，就再沒能停下來過。

芙蓉閣的動靜又鬧到後半夜，白清在隔壁聽得肝兒直顫，最終決定還是儘早修書一封，再去天池山討點藥來得實在。

被從水裡撈出來，放到床上，蘇元已經沒什麼知覺了，但還是輕輕抱著他的胳膊，小心地往懷裡擠，嘴裡無意識地囁嚅著:「輕點，小九……」

燭九把他完完全全地攬進懷裡，圈起一指，輕輕彈了下額頭:「今天是懲罰，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懷裡人委屈撅起的小嘴，燭九又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剛剛彈過的額間，把人圈得更緊了些:「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