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徹手上力道大了兩分咣地合上錦盒，注意到齊明岳正看著他，這才扯起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將錦盒放在了桌上，嘆口氣說道：「沒有，我們並未吵架，還請殿下放心。大抵是顧統領心高氣傲，被我救了難免心裡有些不服，這幾日正鬧著彆扭也說不定。」

齊明岳既然開口問，就說明他並不知情，看來這個顧峰到底是沒有把這件事說出去，這讓黎徹放下了半顆心，剩下的那一半，卻因為這玉而提在半空。送禮算作補償也就罷了，送什麼不好非要送塊玉，他母親說過，傳家的玉都是男子送給心上人做定婚禮的，現在好了，這塊玉和齊明熙那個香囊擺在一起，以後戴不戴、戴哪個，黎徹都覺得不舒服。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他從小就爭強好勝，做了幾年統領也沒見長大多少，讓祭司大人費心了。」

「別叫我祭司大人了，好歹太子殿下也親自來看我半個月有餘了，私下裡叫紹輝吧。」

「紹輝？」

「是兄長替我取的字，很久沒人叫過了，殿下的性子倒是與我兄長有幾分相似。」

黎紹輝……齊明岳在心裡默念了一遍，更加肯定了之前與顧峰的猜測，尋常人家的孩子飽腹尚且困難，少有知書達理的，更不會有人費心取字，這黎家姓氏特殊，京城中並沒有，也從未聽說其他地區有什麼有驚人功績的家族是這個姓氏。

「紹輝。」

原本黎徹見齊明岳沒有說話已經低下頭去，食指沾了些茶水蹭在瓷杯邊沿撥弄著，卻聽見齊明岳輕聲喚他，一時恍惚著愣住，鼻頭一酸。對於他的兄長，黎徹只剩下些幼年的記憶，模糊不清，甚至連兄長的面目都要記不清了，他的記憶都是些片段式的，一塊一塊散落在記憶深處。就連這聲紹輝，也是他撥開滿是灰塵的記憶才尋來的。

所以他只能耗壽命去在他的命里看他們。

清風殿。

瓷製品破碎的聲音不斷從殿內傳來，殿外跪了一院子的下人，負責服侍裡面嬪妃的宮女聽著那清脆聲音都要抖上一抖，但他們不敢進去，沒有四皇子發話，他們連動也不敢動。

清風殿里一個妝容精緻的女人正大發雷霆，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下來襯得她那張面容姣好的臉有些憔悴，她不斷的將一些杯盞摔在地上，摔在跪著的青年身邊，濺起的的碎片有些劃過他的臉，留下一道血痕，青年卻動也沒有動。

「皇上重病卧床，皇後日日在旁侍疾表現自己也就罷了，憑什麼本宮連進都不能進去看一眼？本宮是賤籍，母憑子貴，因為你這個皇子一步登天坐到如今位置，同樣是皇子你樣樣比齊明岳出色，憑什麼要那賤人的兒子坐在太子位上踩在你頭上！」

「母妃，別生氣了，氣壞了身體不值得。」

「別叫我母妃！」

女人尖銳的聲音穿過大殿落入每一個宮人的耳朵，緊跟著便是一聲鈍響，緊接著殿里便傳來了齊明睿的一聲低吟，齊明睿貼身宮女的心猛地揪成了一團，生怕齊明睿出點什麼事怪罪下來她們都不好交代。

瓷杯迎面而來砸在了齊明睿的額角，他低著頭硬生生接下這杯子，額角溢出血跡，而女人的氣似乎還是沒有消，並沒有意識到齊明睿受傷了。

齊明睿很理解他母妃，哪怕現在他母妃正拿他撒氣，他也一樣理解她。深宮的女人，齊明睿是一點點看著他母妃由溫順嫻和變成這樣的。母妃出身低微，憑著一張姣好的容貌被皇上在江南巡遊的時候看中，收進了後宮當了一個充容，但不進後宮不知道，進了後宮她才發現，她不是這宮中最好看的，亦不是皇上最寵愛的那一個，那時盛寵都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是六皇子的母妃——當時宮中唯一的貴妃。

榮寵在身，瑾貴妃卻不似皇後那般囂張，愈接觸便愈發覺得賢良大方，最重要的是，宮中人人瞧不起身世卑微的母妃，只有她不曾，還諸多幫助。那時母妃拼了命的想留下一個孩子，希望母憑子貴能穩固她在宮中的地位，以求自保，聽聞她有了龍脈的消息，瑾貴妃便時常來守著她，陪她解悶，常常一守就是一整天，還幫她化解了多次危機這才留下了他這個四皇子。

齊明睿攏手輕咳了兩聲，跪得有些發虛，他這副身體，自小時經歷了幾次危難之後，便這副病懨懨的模樣，也不怪父皇看不起他，誰會選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病死的皇子做太子呢？這事實在是母妃無理取鬧了。齊明睿的手指緊緊地攥成了拳，話雖是這麼說，但齊明岳作為那皇後的兒子，看著著實礙眼。

「母妃放心，我會找機會殺……」

「六殿下！不能進去啊，寧妃娘娘正發脾氣呢。」

齊明睿聽見外面的聲音便住了話頭，悄然鬆開手站起了身，轉身便要出門，軟榻上的女人似是還沒有解氣，揚手便將花瓶甩了下去，齊明睿皺了皺眉頭，回手握住了花瓶的瓶頸，穩穩接了下來，隨後將花瓶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眯起眸子看向他的母妃，一字一句地提醒道：「寧妃娘娘，六皇子來了。」

剛剛還大發脾氣的女人撞上他的目光，眼裡半是怒意半是委屈，又抬袖抹去了臉上的眼淚一甩袖子進了內殿，齊明睿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發痛的地方，擦著血跡打開了門，臉上掛起笑意。

「六弟，你怎麼這時候來了，母妃這幾日脾氣大了些，讓你見笑了。」

齊明暻被攔在門外正想仗著這群宮人不敢碰他，要強行進去，抬頭卻看見齊明睿打開門從裡面走了出來，前額的血看著都可怖極了，他連忙走上前抓著齊明睿的袖子，皺緊了眉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寧妃娘娘又打你了……？」

「沒有，不小心碰到了。」齊明睿笑著拍拍他的腦袋，看向一旁跪著的宮人，「還愣著做什麼？進去收拾了，讓母妃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