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孟離憂從夢中驚醒了。他昨天睡得很好，他很多年都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了。一定是遇到那個人的緣故，他就在這世上……近在咫尺……只不過那個人忘記了他，如陌生人一般，遠在天邊。

他想著想著就點了半截蠟燭，將魔殿中所有的燈都點燃了，殿中被照得恍如明晝。他習慣了黑暗，突然有了這些光，他覺得有些不適應。他眯著眼，用袖子遮了遮光，然後慢慢地睜開眼睛。

織羅看到孟離憂點燃了滿殿的燈有些驚訝，他以為魔君不喜歡光。因為織羅跟在孟離憂這幾百年裡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點過燈，「君上……」

孟離憂放下了那快燃完的半截蠟燭道：「織羅，該叫主上。」

「是，屬下一時口誤。主上這是？」

孟離憂轉過身去向密室的方向走去：「不用你管，你退下吧，我一個人待會兒。今天誰都不許來！」

「……是，屬下告退！」

織羅不知道主上怎麼了，沒多久前他見過孟離憂的笑，那是他第二次見孟離憂笑……記得第一次見他時，孟離憂也這樣給了他一個笑容……

幾百年前……

「站住，別讓他跑了！」一個玉蠶精被人追著打。他自己是個小孩，追他的人也是一群孩子。

「死蟲子！」那些孩子只欺負那一個人。

「你們這麼說我也不想一想，你們也不是蟲子嗎？」他穿著白衣，那是小孩也穿著白衣。

「我們可與你不同，你連最簡單的織絲都不會。這麼沒用，你不是蟲子是什麼啊？」當那些孩子再想打那個人時，一道銀光劃過把樹枝弄斷砸到那些孩子面前。

那個人一身華紋黑衣，額間有魔族的印記。那些小孩自然認得，所以他們慌慌張張地道：「魔頭來欺負人了，大家快跑！」他們一個一個的竄得比誰都快。

只有那個被欺負的小男孩還獃獃傻傻地趴在那裡。

「若愚。」那劍變成銀扇回到他的手中。他走到那個孩子面前。那個孩子瑟瑟發抖，有意往後挪了幾下：「不……不要殺我……」

孟離憂伸出手：「我不殺你。起來！」他看到這個小孩子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那麼無助，他多希望他被別人欺負的時候能有那麼一雙手來拉他一把……

「我……」白衣男孩嚇得音調都變了，他又往後挪了幾下。眼前這個人冷冰冰的，他當然害怕了。

「孩子就是麻煩！」孟離憂把那個男孩從地上拽了起來，「好了，我走了！」

「別走！」那孩子剛才還怕得他要命，現在卻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不放。孟離憂看了看那孩子的樣子想起了多年前一個孩子也如此過，他不禁笑了。

孟離憂蹲下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大人，我……叫織羅……」

「可有家人朋友？」

「織羅一介孤兒，無父無母，又天資愚鈍，連最簡單的織絲都不知道，所以處處受人欺凌，沒有朋友！」

孟離憂：「我正好缺一個僕人，那你可願跟我嗎？」

「嗯！」織羅拚命地點頭答應著。

「那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要叫我主上，聽到了沒有？」

「是！主上！」

……

織羅後來知道孟離憂就是用了三天收服了整個魔族的新任魔君。他總是想做好任何一件事，不想自己那麼沒用。可是，從那以後孟離憂從來都沒有開心過，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惹孟離憂不高興。還是說，孟離憂從來都不會開心。

孟離憂雖然是魔君，卻很少在魔界。織羅是他的僕人，走到哪裡都會跟著他。可是魔君做的事情實在令他費解……

孟離憂有一塊玉佩，他寶貝的很，有一次，一個婢女不小心碰了一下那塊玉佩他就把那個婢女的手給砍了……那是織羅第一次見到孟離憂生那麼大的氣。只因為一塊玉佩……

他天天都在三界之中四處轉。他拿著他那塊十分寶貝的紅玉佩到處打聽——哪裡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命格不好帶著一塊紅色的玉佩。雖然織羅早就知道魔君派了許多人拿著玉佩的畫像去找這麼一個人，但他不明白的魔君怎麼會這樣的？所謂魔君不應該像上一任那個人一樣有一統三界的雄心壯志嗎？他非但不與任何一界起衝突，還整天在旁人的地盤裡找一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

他最愛在凡間找酒喝。他買了酒總要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喝，連織羅都不許靠近。織羅有一次在一片孤墳地里發現了他，他一邊喝酒一邊握著他那塊玉佩自言自語道：「師兄……你快回來，我這次一定聽你的話。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會殺人了，你要我認錯我便認錯，我不會誤會你了……原諒我吧！」

織羅聽著聽著好像有一些懂了，魔君多年來尋的莫不是這話中的師兄？

「至少……至少再用入夢術再進一次我的夢……」

入夢術？織羅並不是十分了解他這位主人，但他也聽了別人說過什麼風言風語——孟離憂本來是長青山的一個弟子，後來魔封被解，血脈覺醒後殺了許多人。聽說，他曾經喜歡過一個人，那個人救過他，具體是什麼人……誰都不知道。畢竟這本來就是一段仙界不為人知的秘聞，誰也不願說，誰也不想提。

織羅並不覺得他的主人如傳聞中的那般冷血無情的人。除了關於「師兄」的事情，他幾乎沒有朝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話。

……

織羅：「主上……」

孟離憂道：「什麼事？」

「六部長老說有要事請您過去一趟。」

「不去！」孟離憂只甩給了他們這兩個字。

「可是……」

「告訴他們，只要魔族沒有滅族的大事，就不要來煩我！」

織羅知道，魔君生起氣來任何人都不能勸……不，有一個人可以，是一個月前遇到的一個人叫……慕容玉。主上把最溫柔的一面都給了那個人。他從來都沒有把冰冷潦倒的一面給那個人看。

織羅隱隱之間覺得，主上找到了他夢裡的那個人了……

「對了，織羅，上次讓你辦的事辦好了嗎？」

「嗯，慕容公子是幽州南月國的皇子，只不過他命數不好……他的父皇說他死了，把他送出了皇宮。」

「知道了……下去吧！」

……

織羅還是想知道那一段令主上失魂落魄的過往。他跟在孟離憂身邊的這幾百年，從來沒有見過他可以對人這麼溫柔。不過，他很高興，因為孟離憂對那個人好，他也能感受到其中的一絲溫柔。至少可以不再那麼冷冰冰的了。

……

可是那天孟離憂十分生氣，他回到魔宮就到處亂砸東西。誰也不敢勸，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織羅心裡最清楚，能讓主上那麼生氣的人只有慕容公子了。

織羅曾經親眼看到孟離憂抱著一身紅衣的慕容玉回魔宮，他那時的神情確是高興極了。織羅不明白他為何這次又會如此生氣。那一夜他趕走了魔宮中所有的人，織羅走時隱隱聽見了哭泣的聲音……不過，他一直以為他自己聽錯了。這麼多年，孟離憂出去找人碰到的上古凶獸和精怪也不少。他雖然有他父親的畢生功力，在三界之中可以說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但難免還是會受些傷的，但他從來不哭，從來不痛。

翌日，織羅想叫孟離憂醒來，因為他昨天喝了不少酒……可是他卻被攔在魔宮外面。整個魔宮在不知不覺間被人設了結界！

織羅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久就會發生一件大事。他好歹也是修了近千年的玉蠶精，怎麼可能別人設了結界還一無所知。他拚命地衝撞著結界……大聲地叫「主上……主上……」

這結界並不是高人所設，只一會兒便可打破，很明顯是有人故意把孟離憂鎖在魔宮不讓他出去。織羅一進去便看到魔宮滿地的狼藉，他聽到了一陣陣鈴音，是孟離憂的鈴鐺……

「主上！主上！」孟離憂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醒不來。織羅跟在孟離憂身邊這麼多年，他記得孟離憂跟他說過有一種法術可以把人困在夢裡。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功力深厚的主上竟然還會中這種招術。這種法術除了別人強行喚醒之外別無他法。只不過，孟離憂的修行遠在織羅之上，若他強行帶孟離憂出夢，自己說不定也會被反噬。

但他沒有猶豫，當織羅想用元神強行闖入他的夢境時，孟離憂醒來了：「師兄，師兄！」

「主上！」

孟離憂聽到了自己的鈴鐺在響……越來越響……他又一句話也沒說，朝著南月國的方向趕去了……

織羅知道，孟離憂把銀鈴送給了那個人。他也許不知道，他一直敬重的主上又要陷入了一場驚天的陰謀中，不……是整個魔族，乃至整個仙界都陷入了那個人的棋中，成為那個人棋盤中的一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