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玹的眼神很是平和，聲音也很是溫潤，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子通透清雅之感。

即便，這感覺，與曹玹此刻那駭人的樣子，很不搭調。

真藍面色越發蒼白，看著曹玹，一動不動。

曹玹低嘆一聲，起身，下了床。

然後，腳步僵硬的走到了真藍面前。

伸手，輕輕的捧住了真藍的臉，那雙青色的眸子，輕柔的落在真藍的眼中：「阿藍，莫要如此。」

說著，曹玹淡笑，靠在了真藍的懷中，眉眼間儘是愉悅：「我很感謝，還能與阿藍在一起，哪怕，不再有一生一世那麼長，可對我來說，那就是我的一生一世。

只是，要對不起阿藍了，未能完成與阿藍之間的約定，未能共阿藍白頭偕老。」

真藍一動不動，甚至不知該如何去擺自己的表情。

除了繃緊了面部線條，一臉的面無表情之外，當真就再無其他。

曹玹抬手，輕輕的撫摸真藍的臉：「阿藍，沐浴之時，我看得到水中倒影，而阿藍眼中，也有我的容貌映在其中。

可我，並不在意這些，我只想，哪怕是多上一時半刻，也要留在阿藍身邊。」

不得不說，曹玹很有學習天賦，僅僅只是這麼一會的時間，就已經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道，不去傷到真藍。

真藍深吸一口氣，身子輕輕顫抖，像是在壓抑著什麼一般。

袖袍之下的手，早已握緊，血絲沿著指縫落在地面。

可到底，卻還是一動不動，一字未言。

曹玹站直了，然後拉過真藍的手，輕輕的打開真藍緊握著的拳：「阿藍，莫要傷害自己。」

說著，曹玹眸子柔潤的看著真藍，那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舌尖繞了一圈，帶著繾綣纏綿：「阿藍，我的心，我的靈魂，都會因阿藍的傷，而叫囂著疼痛。」

說著，曹玹輕輕擦去真藍手上的血液：「此刻，我只想與阿藍一起，度過餘下的時光，哪怕，每日都是我留在人間的倒計時，我也願意，那分分秒秒，用盡一切，去繼續深愛著阿藍。」

曹玹將真藍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胸腔之中，竟真的傳出些許震動。

活屍，該是沒有心跳，也沒有脈搏的。

可此刻，那心臟鼓動的感覺，清晰的傳遞到真藍的掌心。

若非曹玹此刻的樣子，當真不是人類，真藍都要懷疑，曹玹是否還活生生的存在。

曹玹唇角始終掛著僵硬、並不多好看，但卻格外溫柔的笑意，聲音也很是淡雅繾綣：「阿藍，它是因你而跳動，也是為你而跳動，你可能明白？」

真藍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

臉上那僵硬的面無表情，也化成了一片柔和：「我懂了。」

曹玹低笑一聲：「那便足夠了，莫要讓我擔心，去用餐吧，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說著，曹玹放開真藍的手，然後重新回到床上：「本侯可還要扮演一個身受重傷，不能下床的人呢。」

說著，曹玹已經趴在了床上。

真藍看著曹玹，許久，方才開口道：「你……何時方才知曉？」

曹玹頓了頓，淡笑到：「看到水中倒影，我還並不確定什麼，只是，我提出與阿藍歡好，阿藍拒絕的躲閃，而我自己的身子是否有該有的感覺，我亦是感覺得到。

那時，我便多少猜到了什麼，後來，阿藍的表現，也證實了我的猜測，但是，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仍然在一起，阿藍，這便足夠了，莫要去想那麼多，這偷來的時光，可莫要辜負了。」

真藍輕輕點頭，卻忽然開口道：「值得嗎？曹玹，我值得你這般……這般對待嗎？」

曹玹看著真藍：「感情，從不是值不值得，而是願不願意，我願意如此待你，那便是值得的。」

說到這，曹玹頓住，繼而笑道：「況且，阿藍是最值得我為之付出一切的愛人。」

真藍沉了一口氣，忽然發現他不知該怎麼去面對曹玹，只能轉身，朝著屏風之外走去：「我去用餐。」

說完，便快步離開。

曹玹只是默默看著真藍，眼神溫潤，卻帶了些許悲涼。

啟唇，並未出聲，只是無聲的道：「阿藍，我這般，又能陪你多久？」

門外，真藍靠在門上，閉上眼，仰頭，免得半分脆弱流露出來。

心裡，卻是想著，如果他不曾來尋曹玹，曹玹便不會如此。

如今，也是風華正茂的西鄉侯，有著美好的人生，和別人羨慕不來的福祉。

可到底，這一切，終歸是讓他破壞了。

當日的誓言，卻在如今——一語成箴。

真藍後悔，但卻也無能為力。

因為真藍清楚，即便是在重來無數次，他的選擇和做法，依舊不會改變。

他無法放下金蟬子。

若是某一天，他願意、並且也能夠放下，那必然是他消失在這個天地之間的那一刻。

在那之前，絕不會如此。

這一點，真藍比任何人都清楚。

金蟬子三個字，如今就是真藍的全部，是他的呼吸，是他的生命，是他存在的意義，和決不能放手的堅持。

所以……

即便是累及金蟬子的轉世輪迴，破壞了金蟬子的成神之路，甚至……讓金蟬子每一世都不得善終，讓他誓言一次一次的一語成箴，可到底，他卻仍然無法停下。

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對自己深愛著的人，說上一句——對不起！

真藍睜開眼，此刻，眼中那份脆弱和悲傷也已經消失，留下的只是如舊的平淡。

然後，吩咐下去，讓人將飯菜送來。

真藍這才回到了房間之中，只是隔著屏風，看向曹玹的方向。

即便視線被屏風遮擋，並不能看到曹玹。

但是，真藍卻覺得，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曹玹此刻，也定是以一種及其溫柔繾綣的眸子，看著他的方向。

就如同他一般。

他們的視線無法穿過屏風，但是心意，卻早已透過世間一切，傳遞到彼此心中。

如此，便是前路多舛，他卻也能本著心中信念，堅持下去，並且絕不回頭，亦是絕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