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萬物復甦。

曹玹面色越發青白，甚至身上也浮現了淺紫色的斑點。

儘管，房間之中的溫度已經可以凍死個人，但還是阻止不了曹玹的身體開始腐敗。

真藍就這麼靜靜地摟著曹玹。

今日，曹玹剛剛失去意識，被真藍硬是壓在了床上，此刻已經昏睡過去。

真藍的手，輕輕的撫在曹玹冰冷的臉上，眼裡滿是悲傷。

這種一日一日衰敗的痛苦，不只是曹玹自己需要承受，就連真藍，也承受的半分不少。

甚至，比曹玹還要多。

可到底，就是放不開手。

摟緊了曹玹，真藍方才能感覺到，曹玹真實存在的，真的在他的身邊，不會忽然離去。

忽然，曹玹動了動，伸手環住了真藍的腰：「藍……」

此刻，曹玹的聲音，已經極其沙啞，怕是再過段時日，便無法在發聲了。

真藍輕輕應了一聲：「醒了？可還有什麼地方不適？」

曹玹輕輕搖頭，視線落在了真藍的臉上：「無事，阿藍，你莫要傷心了。」

曹玹那青色的瞳孔之中，只有對真藍濃濃的擔憂，卻沒有絲毫為自己的生命該有的擔心。

真藍只是抱著曹玹，一言不發。

曹玹低笑一聲：「我現在，察覺不到痛楚，但若是阿藍痛了，我便會痛苦。」

真藍輕輕點頭，但卻不知還能說什麼。

一直以來，曹玹都是如此，對他包容，然後像是渾不在意自己一般，每日，反而是曹玹勸他更多一些。

原本，準備的那些，對曹玹說的話，卻半句也沒用上，反而還要曹玹來安慰他。

可真藍又有什麼辦法呢？

每日看著曹玹衰敗下去，對真藍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可即便如此，也比看不到曹玹要好。

曹玹輕輕的攏了攏真藍的長髮，淡然開口道：「阿藍，下一次，我怕是就不能回覆意識了。」

曹玹一直不去說這個問題，今日卻將其擺在了明面上。

真藍知曉，這是曹玹，在交代後事。

而實際上，真藍早早便知曉，曹玹變成活屍，是不會超過四十九日，便會徹底淪為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

可曹玹已經堅持了數個月，便已經很了不得了。

若不是曹玹堅持不肯用任何血液，同時心中記掛著真藍，怕是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從最開始，曹玹便做到了旁人無法做到的一切，不為別的，只因，他曾說過，他的心，是為真藍而跳動的。

真藍抱著曹玹，卻又不敢用力。

他怕，一個用力，曹玹便會碎裂開來。

活屍除了將靈魂封印其中，卻還要用大量法子，來讓屍體不腐，並且煉至成金剛不壞之身，那樣才能有用。

可那些，都是在活屍失去意識之後，才能做得。

真藍不需要如此，也更加不會去傷害曹玹的身體。

曹玹看著真藍，神色清淡：「阿藍，這偷來的時光，並未辜負，便已是足矣。

他人，卻還做不到如此，死了，便就是死了，如何還能在陪伴愛人度過數月時光？」

曹玹看著真藍，神色越發柔和：「阿藍，莫要難過，我走了，阿藍若是孤單，便可……在尋一可相伴一生之人。」

說著，曹玹淡淡一笑：「我不怪阿藍，我只會祝福阿藍，並且感激那人，能代替我，陪在阿藍身邊，給阿藍快樂。」

真藍卻只是搖頭，抱著曹玹不說話。

沒有曹玹，他如何能快樂？

他只會，去尋找下一世的他，然後在與之相伴。

曹玹低嘆一聲：「藍，讓我走的安心一些吧，不然，我怕我不忍心度過忘川，會回來尋你。」

真藍死死的抿著唇，只覺得喉嚨酸澀，竟說不出話來。

曹玹聲音很是安靜，雖然及其沙啞，每個字都十分艱難，說話也斷斷續續的，可是那份溫潤，卻如此清晰：「藍，我聽說，鬼身上有陰氣，若是待在人身邊久了，會影響他的健康和壽元，我自是不願傷害真藍，所以，阿藍便讓我安心離去，莫要不忍離去可好？」

真藍搖頭，卻出了搖頭，也做不到其他。

曹玹視線平靜：「阿藍，我是最不願傷害你的，若是會傷害你，怕是待我歸來那日，便會選擇直接魂消魄散了。」

真藍看著曹玹，聲音竟比曹玹還要沙啞：「好……我讓你……安心離去。」

說著，真藍靠在了曹玹的懷裡：「阿玹，再抱抱我，再抱抱我可好。」

曹玹收緊了手臂，視線輕柔：「阿藍，我不願離去之時失去意識，不能在見阿藍最後一眼。

阿藍還未陪我看過日出吧，今日，便陪我看看日出吧，然後，讓我陪著阿藍，迎接新生……那個……不再有我的未來。」

真藍輕輕點頭，起身，將曹玹抱起來，然後為曹玹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素白而淡雅的衣衫。

自己，也穿上了一身素白。

然後，便抱著曹玹出了城。

兩人坐在一處高地，就這麼看著東方的天邊。

曹玹靠在身後的石頭上，而真藍則是依偎在曹玹的懷中。

曹玹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羽毛一般：「阿藍，你要福祉，即便沒有我。

阿藍那般美好，自會遇到一個，能代替我，守在阿藍身邊的人。

他不會像我一樣，先一步離開阿藍而去，他會守好了與阿藍的約定，然後，陪伴阿藍到最後一刻。

也許，她是個溫婉淑儀的女子，也許是個謫仙般的男子，但無論是誰，我都對他心存感激，也同樣祝福阿藍，可以美滿一生。」

真藍抿著唇，將頭埋在了曹玹的好懷裡：「玹，別走……別離開我……」

曹玹鬆鬆的摟著真藍：「對不起……」

如果可以，曹玹也想一直陪著真藍。

如果可以，曹玹也不願讓真藍身邊，不再是自己。

可到底……沒有那個如果。

曹玹不敢給真藍不切實際的希望，也不會去說來世之約。

他怕，真藍會隨他而去，他怕，真藍會孤獨終老。

對曹玹來說，世上已沒有什麼懲罰，比讓真藍悲傷一生，更為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