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水面，黑點越來越小，殷越佇立船頭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送完殷越，阮疆帶著祁薄言漫步在韶州街頭，他們朝著北門的方向慢悠悠的走著，城門的盡頭聚集了一堆歡呼雀躍的北疆人，他們為自己故鄉的勝利而慶祝。

南海風平浪靜，北疆戰事連天，而此次對上齊國大捷，齊國和北疆徹底對立，因此他們都心照不宣的走在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心知之後相見渺茫。

大多店鋪都已打烊，路上只有稀疏幾兩行人步履匆匆的揣著兜袖跑過。

下雪了，這是韶州城暌違了幾十年的初雪。

落雪紛紛揚揚，如漫天飛舞的柳絮，漸漸覆滿祁薄言眉眼，他伸手去接飄在指尖的雪，舌尖繞圈一舔，雪化了，他笑了笑說:「有些事，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也不必知道。」

十七不知道祁薄言究竟想要什麼，齊衍不知道，殷越也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要說了解，或許阮疆才是最懂他的人，他們是同一類人。

祁薄言抬頭，看著因大雪而有些陰沉的天，神色里儘是懷念，話語里的深情讓阮疆聽得心疼，「你說，十七他怎麼就狠得下心捨得離開我呢？他明明…」

祁薄言話音愈低，到得後來已是哽咽出聲，或許離別不經意間會讓人變得脆弱，而阮疆馬上也將要離開，這一別也許便永無再見之日。

他抓住阮疆的衣袖，力道之大簡直像是要將這錦帛做的衣袖扯硬生生扯裂。

「他明明那樣愛我的！可是卻偏偏要將自己困在地牢里。上次我潛去地牢看他，他那麼安心自得的蝸居在一個小小的地方，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看得開，還是僅僅就是不想出來而已，他當初離開得這樣突然，沒有一絲懷念，這次我想要等他心甘情願的跟我走。」

阮疆有節奏地一下又一下地拍著祁薄言的後背，他低頭看見伏在他頸間哭泣的小少年，他連哭都是悄無聲息的，只有浸濕衣衫的淚水昭示著這個倔強又不肯服輸的人在痛苦。

只是阮疆聽到祁薄言的話後，很快就捕捉到他的弦外之音，重複道:「你想要等他心甘情願的和你走？」

祁薄言緩了緩，止住抽泣，「在感情這件事上，唯有勢均力敵，方可相愛。當初我愛齊衍時，我就知道自己和他一開始就不是對等的，可我卻妄想他看到我，想要他眼裡只有我。」

阮疆打斷了他，試探道：「所以，我們若是想要得到什麼東西，就得有權，才能牢牢抓住？」

祁薄言抬頭，眼裡有亮晶晶的光芒，他像是換了個人，顯得有點魔怔了似的，「是！活在這世間，我想要很多很多。從前都是十七在保護我，我和他原本也是不對等的，可是我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和他之間的懸殊有多大，而我想保護所有人。」

「此去北疆，我不知道以後我們還能不能見面，這個是我在崎頭島同族長交換來的蝶王蠱，劇毒無解，你帶在身邊養著，危機性命時它們自會破繭成蝶。就當做是你幾月後的生辰禮物吧，恕我到時無法赴約了。」

阮疆說著遞給祁薄言一個裝飾精美的骨質物件，打磨得十分漂亮，又有著說不出的邪氣，裡邊裝有兩個並蒂連接的蝶蛹。

蝶蛹外殼是透明的，晶瑩剔透，甚至能看得到靜躺著的蛹體脈絡。

祁薄言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後，忍不住伸手去觸碰，誰知似乎蛹體有所察覺一樣，細微的振動透過指尖傳來，惹得祁薄言一笑，他輕輕蓋上了蓋子，只給它們留了兩個透氣的孔。

祁薄言上前抱了一下阮疆，頭一次喊了他的全名，真摯的感謝道:「謝謝你，阮疆。」

阮疆垂眸笑了笑，牽過祁薄言，和他一起混進一旁等待出城的隊伍里，他們都在等天亮後開城門，「跟我客氣什麼，你在我眼裡，永遠是長不大的小孩。照顧好你自己，還有你兄長，不然我可是會找你算賬的。」

「行！來，拉個勾玩玩。」

祁薄言說完不等阮疆反應，徑直拉過阮疆的手，小指和他勾了勾，「那我等你來找我算賬的那天。」

兩人相視一笑，多少過往都湮滅在這一笑中，從此對方只是午夜閑談時的一個再也不見的知己好友。

此後夜盡天明，他們有各自的路要走，像是兩條短暫相交後的線，越行越遠，再也不會有交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