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沒有留下過夜，與皇後一道走了，巧娘還想陪著他們一起去，結果被劉白桑以「打掃瑤苑」為理由強行拒絕了。

劉府本就建得偏遠，離宮還算近些，但劉白桑還是選擇親自駕起了她的馬車送他們回去。

許易與皇後就這麼在裡邊兒，面對面的坐著。

那馬車的車輪滾在滿是石礫的泥地上，咯吱咯吱的響得不停。

皇後閉著眼，捻著佛珠。

許易的腰板挺得筆直，假作鎮定，那空氣被困在了布簾里，透不出去。

他希望沉默能一直徘徊下去。

但是蕭𣾏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她似乎是忍了許久，卻又不得不說的樣子，終於她試探似的微微的向前傾了身，那雙澄澄的眼滿懷期待的瞧著許易：「易兒，你還記得我吧。」

「忘不了的，皇後娘娘，第一次見您時，在下才四歲吧。」許易看著眼前的人，心中泛起一陣酸澀，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她還是明妍鮮活的，百花配在她的身邊倒顯得落寞了。

「對啊，」見許易還記得，蕭𣾏甚是欣喜：「當時兄長嫂嫂還都在，是蕪予仙師你領進來的說是與寧兒命格相配，要你給寧兒取個名字，當時你就這麼點個頭，卻是個小大人樣，我與嫂嫂都喜歡得緊。」

回憶起這麼久之前的事，但蕭𣾏卻似乎都記得明晰，講起來時往事的一幕幕都鮮活了起來：「第二次見你，便是時疫了，寧兒燒得厲害整夜的鬧，兄長與嫂嫂都沒了法子，只有你一在他才不鬧，我們都要你走，怕他傳給你，你卻哭著要與他耍，結果也奇了，也許真被你師父說中了，你們命格相補，你出來時一點事也沒有，還有你師父，他最愛逗趣，都把寧兒都逗哭了幾次.....」

蕭𣾏說得起勁，卻不曾想字句如針，攥著許易的心發著搐，他看著這娘娘怡然的姿態，他卻只覺的酸楚，他從小是知道這娘娘對他師父的感情，那點晚來的少女心思又剛好迎來了一個俊俏的才子，難免會讓人難忘些，只是二人當時都如困獸，一切情緣都付了給戲詞里的那句生離死別。

正如他與蕭寧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在他心裡埋下了嚮往塵世間的種子，是他從始至終放在心口的珍寶，有人陪伴，有人共語。

當年的歲月是美的，如花映冷月，卻美的不真實，他極力的不再去想當初的事，因為對比如今，又顯得如今的事這樣的不如意。

他就像一個孩子在藏捂著一顆糖，要在一個極對的時間再拿出來獨自享用。

「娘娘，」許易的語氣克制又冷靜：「可如今我們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再多說除了徒增煩惱又有何益處呢？」

蕭𣾏眼中的光碎了一半。

「蕭侯，蕭侯夫人，在下的仙師都死在了蠻夷刀下，娘娘，如今什麼都沒了，如今在下就是一副快要枯渴死的殼遊走於此，在下真慶幸蕭公子燒得記不清在下，世間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運氣？」

許易緊緊的握住了蕭𣾏發顫的手：「娘娘，退一步便淪為牢中囚獸，我心氣之高如何願意？那蕭侯蕭侯夫人，我的仙師又如何願意，我自是痛恨這百年落下的病根，將那群活生生的人給逼出病來，君王何為君王，如今又何需君王，可我卻無心無力不得逐他造的波流之中。」

「我恨我明知此事就如逼良從娼，卻又不得不這樣去做，也幸好蕭公子早早忘了我，不必自尋煩惱，好娘娘，且別再點醒了他。」

蕭𣾏眼中是鬱郁一片的，她如何沉下心去掩著的人與事如今都被細浪給翻了上來，而她深刻去懷念的歲月，卻似是一道怎麼也合不上的疤口。

這些年，她在佛前低語時怎會不心慌，心亂，她怕她再會失去什麼，心口又會怎樣的疼。她看向許易，許易像極了蕪予仙師，由其是那雙眼，沉寂又童真，在迷濛的黑暗中，他們以一種莫名的形態在蕭𣾏的心中重合，讓她神往卻也牽扯著她心底最深處最疼痛的傷口。

「易兒我都隨你，那如今你又要做什麼呢？」

「在下心裡明了。皇上不想平了這朝局，他只想遠觀，而在下要保太子上位，要讓蕭家不倒，在下會不擇手段的去做，娘娘，若在下真做了什麼骯髒事，就在佛前多為在下念念吧，在下不會悔過，只想下一世能幹幹凈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