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杞正在幹正事兒，雖然聽到了廊下有腳步聲，猜就是那位小公子有事前來…但顧莊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正了八經一人幹著正了八經的事兒，就這麼被往有顏色的方向想了過去。

他在翻那本《凌空劈波》，本來想著讀完這頁就與他說說那小廝的事兒，不料人家根本沒想進來，自顧自挑了塊陰涼地躺著，還時不時飛過來一記稀奇古怪的眼刀。

說是怨恨吧，那肯定是算不上，說是監視，又未免太明目張膽，要說是獻殷勤……可怎麼又透出一股不懷好意的感覺。顧杞被他盯得不舒服，放了筆，推開窗子輕敲窗框。

「閣下莫不是來乘涼的？」

楚之離自然不能說自己被美色誤國，只懶洋洋換了個姿勢，抬手遮住陽光。「沒有，看你這兒的林子不錯，一股木香，聞著心情好。」

「這是你家的林子，李公子。」顧杞好脾氣的跟他搭了句話。

「這不是來了新人，景色不同了。」楚之離挑眉看了他一眼，「更何況我是假李公子。」

……確定了他是沒事找事，顧杞便也不再管，抬手就想合上窗。

「哎，別關。」楚之離迅速站了起來，單手撐窗正翻到顧杞面前。弔兒郎當的模樣實在和小公子文靜的長相不太相符，產生一種神奇的碰撞感，叫人想把他摟進懷裡打屁股的那種。顧杞不動聲色後退一步，給他讓出些空間。

楚之離渾不在意，揚頜打量了整個屋子，只覺得陳舊偏殿都被顧杞襯出一股子古樸氣息。他也不拿什麼主人姿態，只隨便坐在書案旁的小凳子上，還不忘招呼顧杞。

「別在意，你先忙。我來跟你說那小廝的事，你忙完了我們再聊。」

話是這麼說，但顧杞自覺地沒跟他熟到這種可以共處一室不幹正事的程度，只拂袖抬手去握楚之離的手腕。楚之離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左手便被顧杞納在掌心，心頓時砰砰跳了兩下。

顧杞只握了一瞬便很快鬆開，似是仔細斟酌了一下，沒有半分輕薄的模樣。「齊信傳李景詞吐納練氣之法，卻沒告訴他如何吸納和轉化。現下你體內還有齊信餘下的真氣，怕是他死前以掌渡來的。幾股氣力如此亂撞，再加上毒發過一次，下個月恐怕有得受。」

楚之離很快平靜下來，也反應出顧杞不過是替他把脈探查身體。他自己「龍陽眼看人斷袖」，也怪生前身份尊貴，無人敢隨便接近。楚之離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嗯，我自己會一點煉化之法，但這具身子太過單薄，實在不適合速成。」

抬眼卻見顧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輕喃一聲怪不得。他翻了翻寫好的幾張宣紙，從最底下抽出一張遞給楚之離。

「這是我寫好的《凌空劈波》第一式，你先拿去練吧。」

顧杞遞了紙便不再言語，低頭奮筆疾書，像是突然被點通了什麼，無心他事。

楚之離接過宣紙，先看到的卻是一手好字。楚之離自己的字算不得丑，說得好聽點就是龍飛鳳舞鴻鳦滿紙，直白點就是狂草無邊。顧杞的字卻是筆走龍蛇又規規矩矩，字字筆劃有力，剛健中不失柔美。

楚之離暗自贊（花）嘆（痴）了一下，果然長得好看幹什麼都厲害。

那張紙卻不大厲害。楚之離匆匆掃過一遍，見都是些基礎的化氣之法。所謂內力不過是腹部丹田力，將氣力集中到腹部丹田穴，繼而帶動全身力量。這第一式便是將以頭維、下關為始，貫通不容、伏兔、上巨虛穴，直抵厲兌，運行一個大周天便成。

楚之離翻下小板凳，席地而坐。青衣庄的內家功夫他自是沒有見過，但百家武功終聚一處，楚之離運過幾次氣便找到門路，周身氣息驟變，隱隱帶起幾分戾氣。

不過一個時辰，楚之離便又睜開眼，略微活動了肩膀，只覺得渾身輕鬆，氣力充沛，頓時有些疑惑。練武之人大多粗通醫理，自然知曉這簡簡單單的運氣之法，萬萬沒有克制毒藥的道理。

顧杞正好寫完最後一頁，輕輕將筆架回筆格，發出噠的一聲輕響。抬頭卻見楚之離舒展脊背，正順著小腹脈絡揉捏，不覺詫異萬分。

「你練成了？」

見他始終溫和矜貴的模樣有了絲毫裂縫，楚之離覺得有些新鮮，揚眉點了點頭。

「化氣入脈，運轉一大周天，簡單。」

顧杞自己運轉一個大周天也要一整個時辰，心下頓時對楚之離的真實身份有了幾分猜測。可也知此事尚算兩人的禁忌，此時提起不太合適。

楚之離見顧杞很快調整好神色，又恢復不太言語的模樣，索性主動開口發問。

「這功夫好生奇怪，明明是簡單的化氣，我卻覺得不僅氣力順脈而行，連蠱毒都被壓制了。」

顧杞回過神，先前以為楚之離不過是被蝶音蠱牽扯進來的江湖人，便沒多做解釋。現下情況驟變，面前這位說不準還是哪位前輩。這事說來也怨不得顧杞，就楚之離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子，著實跟江湖裡已經仙逝還有幾分聲望的長輩都沾不上邊……。

「青衣庄能有如此聲譽，便是靠獨門武功著稱的。幾位長老都極通醫術，因此本派武功都要配以不同人的經絡穴位。齊信的這部《凌空劈波》是專為李景詞寫的，裡面的每一處穴位脈絡都配合他身體的情況。」

楚之離一點就通，頓時抓住顧杞話里的重點。「所以齊信根本就知道這蠱毒的事？……也許，還跟他有關係？」

顧杞慎重點頭，卻還有些不敢確定，俯下身子又去抓楚之離的手腕。後者這回有了點準備，大方伸手任他摸，還趁機偷看了幾眼顧杞的睫毛，像個小扇子似的，呼扇呼扇地遮住深邃瞳孔。直到顧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才又收回視線。

「齊信肯定知道。但與他有沒有關係，尚不可知。」

楚之離身體舒服了些，也終於有心情處理正事。屈指輕敲了幾下書桌，眉眼皺起。

「那就更奇怪了。《凌空劈波》究竟是怎麼被傳成絕世武功的？先不說這是為小公子解毒用的，單是青衣庄這個名頭一出，肯定有不少人知道這武功不是人人都能練得的。更何況齊信隱姓埋名多年，怎麼突然就眾所周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