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楚之離一驚，昨夜的癲狂與錐心疼痛餘韻猶在，這毒如此狠辣，並不像是單純用以威脅。青衣庄如此心狠手辣了？

他陰沉著目光看了眼顧杞，怕是李景詞死前便被青衣庄下了毒，本想生生毒死他，可被李家莊的人橫插一腳，失了先機。他眯著眼掃過顧杞衣襟，只一眼顧杞便明白他如何作想，心中無奈。

「不是青衣庄動的手。」他傾身而來，伸手想要安慰下警惕又孤獨的小公子，猶豫一瞬只拍了拍楚之離肩側。「這也是為什麼我知道你不是李景詞。李景詞被人下了蝶音蠱，古書上只記載這種蠱毒能夠移人心魂精魄，讓已死之人復生。但每逢月圓之夜，便會疼痛不止，產生幻覺。若不及時醫治，不出半年便會在幻覺產生時自殘自盡，痛苦無比，且時間長了，還會嗜血無比，濫殺無辜。到時候你殺了身旁人，再自殺，也算傳一段江湖佳話？」

顧杞的眸子掃過楚之離層層包紮的左手，又想起李振那「身子不好」的話來，可以想到昨夜如何慘狀。「古書上記載了壓制的方子，你跟著我，每個月我可以為你緩解蠱毒，具體如何破解，還要你到了莊裡，我師父親自為你查看。」

「你知道是誰下的蠱毒？」楚之離要是放到平時，非把顧杞那「一段佳話」噎到切腹自盡，現在卻只有心試探，挑了拿不準的問題不恥下問。見到顧杞搖頭，也只是稍有遺憾。

其實若顧杞一口答出，他反而會多加懷疑。整件事實在是過於蹊蹺。就好像一個精心設計好的圈套，一環扣一環，根本讓楚之離無法招架。

顧杞並未打破他的身份，自己再出言試探只會打草驚蛇。齊信與青衣庄有關確有其事，李景詞應當成為青衣庄的人也是合情合理。那麼這件事算計到底是他楚之離，還是真正的事件中心——李景詞呢？是青衣庄在算計齊信，拿到那本不知道有多厲害的《凌空劈波》，還是齊信繞了個大圈子，只為將自己唯一的徒弟送到青衣庄去。……又是誰下了蝶音蠱，把自己喚到這具謎團重重的身子里。

楚之離沉默，顧杞也並未出言相逼。兩人此時是捆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互相坦誠才能最大程度獲利。可偏偏各懷心思，只能各退一步。

過了半晌，楚之離抬手拿了塊龍鬚酥，小口小口吞下，又喝了杯茶水。「我知道了。容我想一會兒，還請顧莊主移步到側殿。」

「綠英。」楚之離喚了聲丫鬟，綠英果然推門而入，盡職盡責為小公子守門。「好生伺候顧莊主，再把昨天自稱是青衣庄人的那個小廝拎過去，讓顧莊主認認臉。」

楚之離避重就輕，壓根兒沒給顧杞反駁的機會，三兩句話安排了他接下來的行程，順便丟過來個麻煩。顧杞也不惱，只衝他笑笑，道了句好好休息。……楚之離一時被美人展顏晃花了眼，懵了好一會才反應過神來，暗啐一口。難聽的罵不出來，醜化的又口不對心，翻來覆去就那一句竹子精，遲早要當著他的面罵不可。

耳畔傳來綠英的呼聲，楚之離才幽幽轉醒。……昨夜實在是折騰的過了，這幅身子受不起，他的腦子也受不起。每到此時楚之離只想回去做自己的閑散魔頭，每天吃飯喝茶賞美人，武林大會時揍兩下名門正派，日子好不瀟灑。

正追憶過往，綠英端了碗黑黢黢的藥作勢要餵給他喝。苦澀的藥味鋪天蓋地襲來，隱隱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楚之離皺緊眉頭，抬手拂開那碗東西。「什麼玩意，可別是李老頭拿來毒我的。」

綠英臉上泛起了一絲詭異的羞紅，指尖攥著藥碗輕顫，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這是顧莊主拿來的，說是能治公子的癲症，一碗就好。」

楚之離全心全意都在那碗藥上，也沒注意到綠英的異樣，伸手接過瓷碗，幾次都沒能下口。幹脆端著碗斜靠在床邊。「那小廝的事兒顧杞怎麼說？」

「顧莊主說那不是青衣庄的人。」綠英一直跟著顧杞，想到方才的畫面頓時打了個寒戰。「那小廝根本不認識顧莊主，青衣庄的幾個外圍管事也說得不清不楚，的確不像是青衣庄的人。」

楚之離一口悶了那碗藥，整個臉皺成一團，幾步下床端著水壺喝了個夠，嘴裡還是一股子怪味。「咳…人呢？這也太拙劣了，若是假扮青衣庄的人，好歹也該弄清楚些情況才是。那人肯定有問題。」

「顧莊主也是這麼說的。就把人扣到他那兒了。」綠英給他遞了個鹽津梅子，楚之離只咬了一口就覺著酸，勉勉強強囫圇吞下。

「我去瞧瞧。」楚之離好容易壓下讓人反胃的藥味兒，走到門口又匆匆忙忙趕了回來。「你去把院里那床錦緞被子拿來，一會送到顧莊主屋裡。」

這詞芳閣好長時間都冷冷清清的，總是沒有人煙味，偏殿常年空著，櫃子里的棉被都是去年就放著的了。……總覺得和竹子精不太配。

楚之離面色古怪。顧杞算不上什麼好人，嘴巴壞，但看起來溫溫和和，笑起來騷得一批，總之就莫名其妙的對楚之離口味。楚之離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發現只有初見顧杞那會兒一顆小心臟砰砰直跳。

行吧，其實就是臉長得好。

偏殿獨自帶了個跨院，從大廳沿著蜿蜒長廊直走，再穿過片小白楊林，正好能走到偏房後門。楚之離其實不太清楚，當慣了樑上君子，偶爾踏踏實實走路還真不太熟這院子的構造。順著小林子轉了個彎，便將窗子里的人裝入眼底。

窗戶只開了半扇，微風一吹便吱吱呀呀的搖晃，楊樹葉落了一地，幾抹綠色飄到那人跟前的桌案上，又被纖纖細指捻起，仔細收好夾在書頁里。許是深棕的窗框與泛黃枯葉太過扎眼，顧杞臉色格外蒼白，薄唇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微微幹裂的細紋。他好看的眸子半眯縫著，似乎是半睡不醒的狀態。左手翻書，右手執筆，偶爾撫平書頁或是拂去雜物，好不逍遙。

楚之離一時邁不動步，索性和衣躺在楊樹林外的大石上。一碗藥下肚，後遺症幾乎好了個全，只是身子還有些乏。隔著窗戶見到顧杞自在的模樣，楚之離才終於放鬆下來，靠著不足腰粗的小白楊偷窺美人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