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離看出李振也被噎了一口，遲遲接不上話來，倒是一旁的嵐夫人心情不錯。塗了艷色丹蔻的指尖順著小少爺李景榮的後腦勺一下一下的撫摸著，像只幹枯慘白的爪子，隨時能掏出肥美的腦漿一口吞下。

楚之離皺了眉，自知仍受昨夜發瘋的影響，很快將血腥的場面趕出腦袋。

「顧莊主——」嵐夫人的聲音又變得嬌弱柔媚，一雙勾魂的桃花眸子帶著些水霧，卻是看向顧杞，「不瞞您說，齊師父圓寂之後，東西便都給了景詞。這孩子只給我們看過一張鬼畫符似的書，家裡人都識不得，也不好為難景詞……」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又不動聲色潑了楚之離一身髒水，甚至順手把鬼畫符難題丟給顧杞解決。

李振不滿自己的妻子以色侍人，可眼見從中得利，只能握了握拳再添一把火。「顧莊主，我本想著，這內功拿出來給榮兒強健下身子也好，可……」

顧杞倒像是來了興緻，杯蓋擱在茶盞上磕出一聲輕響。仍舊是疏離溫和的笑容，眼中卻多了分促狹，「詞公子身體不好，為何是給榮公子強健身子？」

李振沒想到顧杞打斷了他，還是為了跟他話家常，磕磕絆絆了兩句，沒說出個所以然。嵐夫人只得主動接過話茬，又把李景榮推到前面去給顧杞磕頭。

「詞兒拿著的內功，自己當然會練得。我們榮兒也不是貪那東西的人，若是顧莊主能把榮兒帶回去調教調教，那也是極好的。」

顧杞像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李景榮明明就是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根本練不成武，那廝卻裝模作樣的點頭，露出滿意神色。他只抬手輕勾了一下，房樑上便翻下二人，全身著黑夜，面遮黑紗，扛起李景榮三兩下跑出了屋子。「那令公子我就帶走了。能否給我點時間，和詞公子單獨談談。」

這下連嵐夫人都打了個愣，下意識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想將李景榮拽回懷中。眼見著李景榮被拖走，她連忙扯了李振的衣袖，後者匆匆俯身向顧杞行禮。「顧莊主跟著景詞回詞芳閣便是，我和夫人得去給榮兒收拾點東西，招待不周，您多擔待了。」

顧杞輕哼了一聲，也不管楚之離，自顧自又喝了口茶水，閉眸捏了捏眉心。他沒動作，楚之離也不著急，撿了個離他遠的位置就著茶水吃鳳梨酥。他大呼小叫了一宿，又渾渾噩噩做了些怪事，身心俱疲。鳳梨酥是油膩了些，好歹能填飽肚子，楚之離一連吃了三塊，舉著帕子擦了擦唇角。抬頭便對上顧杞的目光，遠山似的眸子深不見底，收起那幾分調笑與慵懶，偏偏好看的像天上的星星。楚之離迅速移開目光，剛想開口，便被顧杞搶了先。

「我知道你不是李景詞。」

楚之離沒想到他一開口就爆了個驚天大瓜，警惕抬首瞟了眼顧杞身後的一片陰影。

「現在沒人了，只有我自己。」顧杞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帶暗衛，一陣煦風吹過，帶起他的衣擺，透過薄紗似的綠色外衫隱隱能見到裡頭的白色襯衣，楚之離聞到了些竹子的清香氣味，暗罵一句小妖精。

「沒人了也不方便，還請顧莊主隨我去詞芳閣。」楚之離率先起身，也不管竹子精跟不跟得上，只大步回了自己的底盤，咔噠扣上紅漆大門。

楚之離不做聲，只揚頜示意顧杞先講。後者無奈笑笑，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了些，又似乎是拿這不把他當回事的小公子無可奈何。他跟著楚之離回到那鳥不拉屎人影兒每一個的詞芳閣，反而放鬆了些。

「我不知道你是誰，這也不是很重要。我是來拿回齊信的那本《凌空劈波》的。」顧杞不跟他躲躲藏藏，也不扭捏，簡明扼要說明來意，順帶給他開條件的機會。「那本書是用青衣庄暗語寫的，你拿著也沒什麼用。」

原來那鬼畫符叫《凌空劈波》，聽名字像是個飛檐走壁隔山打牛的功夫，……真是書讀多了，非起這麼些個花了呼哨的名字。楚之離暗嘖了一聲，非常不屑。等等…他突然楞了一下，昨夜那小廝說的童謠里有什麼來著？『曲江山漠，凌空劈波』？？？楚之離不動聲色的眯了下眼，不確定二者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楚之離掀了衣擺坐回大床上，這算是整個李家莊他最熟悉的地方，立刻沿著床邊坐下，又招呼顧杞坐在他跟前的小凳子上。「師父死前只把東西給了我，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顧杞對那小凳子很是不喜歡，兩條長腿蜷縮著，明顯不太舒服的樣子。聞言微微驚訝的歪頭看了一眼，有些不明白為何身份被拆穿還要老老實實扮做李景詞，只猶豫片刻，便和盤托出。「我在莊裡養了不少暗衛和眼線。」

指尖扣著床板敲出細微聲響，楚之離從懷中掏出錦囊，只撿了那本鬼畫符丟進顧杞懷裡。「你這麼信任我？」

顧杞揚眉，抬手揮了揮《凌空劈波》。「你不也一樣？」

兩個人心裡摸得門兒清，過了兩招竟然生出些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感覺。楚之離重新打量了下這位看起來溫和謙遜，殺伐果斷，實則一肚子壞水，還心思活絡的顧莊主。把心裡的評價從美人有毒默默改成兩把刷子。

他從床邊坐起，拉過顧杞身邊的木椅子，指尖扣著桌面漫不經心的敲打。「顧莊主對我如此和盤托出，大概是已經把我當成莊裡人了吧。作為齊信的徒弟，是不是得跟你回去？」

顧杞一副瞭然的笑容，攤開書冊，指了指封皮上的四個符號。「李公子把書給我，也是想學這內功吧。我給你譯成官話，再教你運氣？」

楚之離覺得這交易他做的有點虧，譯本書而已，他天涯海角抓人，總有能認得出的。況且鍾離宮的暗衛可比他青衣庄強得多，什麼打聽不出來。……不過他人也肯定不會跟著會青衣庄的，自己也虛與委蛇應了顧杞，學會了功夫跑路便是。

想清楚其中關竅，楚之離欣然點頭，剛想出聲應下，卻見顧杞揚眉，笑眯眯地張口打斷。「不過你要是學了功夫便想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身體里的毒就要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