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了。陽光透過床上的紗簾子，直照到楚之離臉上。幾聲鳥兒清脆鳴叫，尖喙一下一下啄著窗戶，發出咕咕的響聲。

楚之離眯縫著眼瞟了下床外，抬手以肘蹭了蹭臉頰，顯然睡得還不太清醒。突然覺得身下床板被人重重踢了幾下，隨即是女人的叫罵。

「老實點，沒讓你出來。」

床下人好像是被踹了一腳，發出一聲痛呼。楚之離將臉埋進柔軟的被子里，嗓子里咕噥一聲輕笑，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鍾離宮。掌心劃過錦緞帶出些許疼痛，楚之離抬眸看了看被包紮好的左手，突然坐起身來。意識回籠，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昨晚幹了些什麼事。

他趕忙拉開床幃，迎頭便撞上綠英，端著碗餛飩邊吹邊吃。瞧見他突然冒出來的腦袋還嚇了一跳，生生吞下了個滾燙的小餛飩，冒著淚花吸氣。

……？楚之離一愣，訕訕收回手，又慢條斯理坐回床上，一副盡在不言中的神秘作態，實則兩臉懵逼，等著綠英主動解釋。

還好綠英很是給力，丁零噹啷將碗一摔，三兩步便跑過來搭他的脈，又扯著衣袖檢查裹得層層疊疊的手掌。「公子！你可嚇死我了。」

楚之離任由她擺布，斟酌片刻，便也順口試探。「你跟我這麼久，昏了暈了多少次你也清楚，大驚小怪的。」

「那哪能一樣。」綠英瞪了他一眼，估麼著李景詞小公子每次犯病都給自己找一大堆借口，綠英這反應實在不要太自然。「你昨晚砸了套茶具，還不小心把手割破了。嘴裡鼓鼓囊囊，又大喊大叫，可不像是老毛病。我還以為你犯了癔症。」

砸了瓷器這事兒楚之離倒是記得清楚，可他好像還接著解決了綠英，順帶送床下那位一起上路了？楚之離心裡犯嘀咕，大膽假設這瘋病跟他突然重生有點關係，可是怎麼小心驗證，暫時還沒有思路。他闔上眸子靜靜回憶昨晚的記憶。

先是將小廝捆好扔在床下，檢查了包裹，緊接著就跳窗戶和綠英匯合。……跳窗戶？昨夜好像是還沒到窗子便覺得頭疼，窗子一開，月光傾瀉而下，頓時一發不可收拾。月光…對，昨夜是九月十五，正是月圓日。難不成見不得月亮？可他轉身回了屋子，也沒見轉好，反而生出更多亂七八糟的幻覺……

「公子，公子？」綠英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楚之離睜開眼，剛想示意她自己沒事。綠英卻像是下了決心，搶先開口。

「公子，你實在醒的不是時候。……外堂有一群青衣庄的人，說是為了齊師父的遺物而來……

楚之離心下一沉，頓時明白自己一時半會走不了了。青衣庄還有些自己的舊識，若是不打交道還好，來往幾次，恐怕還會露出端倪。

……您昨晚叫喊，老爺和夫人都聽見了。剛剛差人來叫您，我就回了您累著了還在睡。不過恐怕過不了一會，就又要來叫了。」綠英抬眸看了看他，神色認真。「公子，咱們不能把齊師父的遺物拱手讓人吧？就算看不懂，也不能……」

「別慌。」楚之離抬手打斷她的話，他一向不喜歡與人周旋，能靠實力說話，絕不多言半句。只是無奈小公子體弱，這青衣庄突然來人雖然巧之又巧，把握好了，也不失為一個機會。眼下只要弄清楚前因後果，東西交給青衣庄，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心裡計算的荒唐，表面上還是人模狗樣。「你去給我挑身衣服，再打水來洗漱一下。我主動去前廳會會他們，總比被人架過去的好。」

綠英挑了件月白色的長衫。小公子身形本就偏高瘦，昨晚折騰了一宿，又是一副久病的憔悴神色。清亮眸子中隱含一份凌厲，微彎的唇角又添上抹柔和。綠英禁不止看呆了，「公子……你怎麼變得這麼好看呀。」

楚之離笑出聲來，「你說你從小就跟著我，怎麼，現在才突然發現我長得好看了？」

「也不是…」綠英咬了咬唇，她也說不清楚到底怎麼變得好看了。大概是氣質變了？以前公子總是一副柔柔弱弱又很擔憂的模樣，歪著身子靠在椅背上也總讓人覺得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了。可自從小公子失憶了之後，每天好吃好喝好睡，什麼也不擔心，也不怕李老爺和嵐夫人了。綠英從心裡為自家公子覺得開心。

楚之離邁著步子，大大方方闖進正堂，本以為會見到一堆粗布短衣戴著寬沿草帽的健壯勇士——青衣庄老莊主就是這幅打扮，成天笑呵呵的帶著一群手下吃香喝辣，還拎著燒雞腿指點了楚之離幾句刀法——結果堂屋裡除了李莊主一家子，便只有一位和原身歲數差不太多的男子。發間插著柄白玉長簪，劍眉星眸，面如瓊玉，淺色薄唇輕抿，露出些許敷衍笑意。一席青衫飄飄，仍不掩較好身材。

楚之離看見美人就別不開眼，差點一步邁錯跌個狗啃泥。

還好楚宮主也算經歷過大江大浪的人，斷袖了二十八年，不少人往他那兒送漂亮少年，雖然氣質跟眼前這位沒得比，好歹臉還是見過不少的，比如之前把他騙死的那一位，那是北邊兒一絕，哪個正妹都不敢自比鍾離宮王壇主。楚之離不動聲色收回踉蹌的一步，拱了拱手，算是跟李莊主和嵐夫人問安。

「爹，娘。兒子起晚了。」

李振跟楚之離八竿子打不著，可偏偏裝模作樣的功夫都是爐火純青，趕忙躬身將他扶起來，「我兒，本就身子不好，昨夜又折騰的難受，今早起晚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一時間父慈子孝，場面其樂融融。

李振似乎有意晾晾那位漂亮公子，又不敢做的太過火，看得出只想借著機會打壓他的風頭。楚之離最看不得美人被欺負，跟李振往來了兩回，便生生轉了個話題，主動往美人那邊引。

「爹，這位是……？」

李振果然哽了一下，連忙賠著笑向那人拱手。「顧莊主，失禮了。我兒身子不好，實在叫人憂心。」又伸手拽了把楚之離，示意他跟自己一塊賠罪兩句。

楚之離向著顧杞拱手，心裡卻翻起驚濤駭浪。

青衣庄的顧杞他是知道點的，這就是那位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青衣庄新掌門人，年少功成，武功了得。青衣庄交到他手中後，幾次壓過金沙黑龍的風頭，甚至與峨眉少林武當並駕齊驅。齊信當真這麼重要？他的遺物……值得青衣庄莊主親自來取？

對面人只輕笑了一聲，略微頷首，似是懶得拆穿李振的拙劣演技，狹長眸子掃過楚之離，屈尊開口，「看起來是不大好的樣子。回頭我讓人獵頭鹿來，補補才是。」

我艹，楚之離腹誹…………李景詞的身子虛是虛了點，顧杞怎麼就看出來他不行了的，他哪兒不行了。楚之離面色扭曲了一下，美人有毒，非我所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