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師！林大師！」林執還沒踏下樓梯一步，便被身後跌跌撞撞的小廝撲了個滿懷，幾乎是撕扯著林執的衣擺，將一張皺巴巴的紙塞進林執懷裡，面色驚慌不已。到底是武當門下的暗樁，只高聲叫了林執幾聲，餘下的話都是附耳言語。

顧杞側對著樓梯，看不清那邊是個什麼情況，只能聽見小廝喚了林執幾聲，身後一群人便停了下來。楚之離卻是看得一清二楚，林執不論何時始終一張陰晴不定的老臉，此時卻有一絲裂縫，怨毒目光直射而來，卻不知是看向自己還是顧杞。

「多半出事了。」楚之離屈指扣了扣桌子，面不改色，小聲動唇提醒了顧杞一句，「小心行事。」

顧杞蹙著眉沒說話，兩人都知道來這林三鎮就是要跟齊信過上兩招，可對方總是藏在暗處，用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來回折騰，任誰都要不耐煩。

林執扶著樓梯把手的指尖有些抖。他抬手甩開想要上前扶一把的弟子，大步走到兩人桌旁。陰沉目光里覆上一層寒冰，明明是沖著顧杞說話，卻又時不時瞟過楚之離。「我小弟子林西死在房裡。還得請顧莊主帶著李公子跟我走一趟。」

「關我何事。」顧杞站都沒站起來，明顯不想理他，「我們是來處理什麼事的，林老也清楚，不相幹的，我不管。」

「便是與你相幹！」林執重重拍了下桌子，看得出怒氣四溢，卻萬般隱忍。

顧杞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聽到這人非說與他有關係便只懶懶頷首應了去看看，楚之離卻不喜他倚老賣老的命令語氣。啪的一聲放了筷子，顯出幾分不悅。

「青衣庄也算武當派的客人，而我是早已歸順青衣。就算惡人當道，偏栽贓給我青衣庄，那不如我幫林老傳了捕快，咱們秉公辦事。」楚之離念他位高權重，只委婉開口，明裡暗裡都是「你徒弟死了，與我倆沒關係，有關係就說清楚，別隨便亂bb」的意思。

林執重重將懷裡的一張紙拍向桌面，驟然發怒又不好發泄，粗喘呼吸咬牙切齒的瞪了楚之離，「林西乃自縊，留書信言，青衣庄辱他！」林執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他本身內力雄厚，此時正發怒，不覺便提升了音色。

楚之離與顧杞對視一眼，後者率先拿過遺書，上面卻只是潦草寫了幾個字，「青衣庄龍陽之好，夜探卧房辱我。弟子不敵，有愧師門，先走一步。」

顧杞面色古怪的將紙遞給楚之離，楚之離先前看著顧杞越來越奇怪的表情就覺得事情不妙，這會看到紙上的內容頓覺無語，倒是有些理解林執的怒氣。

「這信明顯不是您弟子留的。」還是顧杞先開口，試圖安撫一旁氣炸了的林執，「武當名門正派，如何說這些露骨的話來。怕是有人算計你我，好讓我們心生嫌隙。」

楚之離起身一拱手，先給林執陪了個不是，「不如我們先去看看屍體，事出突然，我和顧莊主跟您走上一遭便是。」

林執哼了一聲，也不回話，轉身就往樓上走去。顧杞給他個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眼神，楚之離無比冤枉，他哪知道對面下手這麼臟，這可不單單是條人命，若是處理不好，武當與青衣庄就此聲名狼藉，就此結下仇怨……等等，結下仇怨？

「顧杞。」

「阿離。」

兩人同時小聲開口，卻恰好重合在一起。兩人愣怔片刻，又同時示意對方先說。

顧杞有些急，湊近了伏在楚之離耳畔，熱氣撲面而來，柔軟唇瓣似乎還擦到楚之離的耳垂，引得他渾身一個激靈。「那首童謠。一會記得仔細看下屍體。」

楚之離瞬間被點醒，李家莊腦子有病的做派和林三鎮的古怪自縊也終於有所解釋。「……家徒四壁；火吞靡靡；樑上公子，頸斷身離。」楚之離喃喃自語，原來從李家莊的大火便在幕後人的一派算計之中。是誰？當真是齊信？……那接下來便是石頭，詭陣？是要解謎麼。楚之離腦子裡過了無數猜想，又有點豁然開朗的暢快、感。微微偏頭看了眼顧杞，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林西的屍體飄飄蕩蕩的掛在房樑上，還穿著昨夜就寢時的灰色中衣。慘白的一張臉，目齜欲裂。林執好像極其喜歡這位小弟子，顫抖著指揮人將他屍身抱下來。

楚之離卻是掃了眼房間的擺設。沒有打鬥痕跡，沒有自縊時蹬的凳子，練武之人若不是自縊，實在很難弔死。要麼是勒死的，要麼被下了藥。楚之離上前兩步一把扣住桌上的茶壺，以指沾了些許茶水，卻沒嘗出任何迷藥的味道。

顧杞一回頭就見小公子惹事，無奈扣住他的手，撿了帕子仔細擦幹凈。「迷藥微甜，一般嘗不出來的。你也是…什麼都敢嘗，不怕是有毒？」

楚之離縮回手，一臉無所謂。「我能嘗出來。況且我身中劇毒，說不定能以毒攻毒，不怕。」

「師父，師弟身上有些指捏的青紫痕跡，再就是頸間一圈勒痕，並無其他傷。」這廂林執的弟子簡單查了屍身，確定愛徒並沒有被歹人所強，林執明顯鬆了口氣。後退一步坐回椅子中，長長舒了口氣。

「這事尚且不能確定與青衣庄無關，還要麻煩顧莊主多跑幾趟，與老朽一通為我愛徒洗清冤屈。」楚之離覺得林執話說的簡直毫不要臉，只是見人已死，再多糾結也是無望，倒不如利用到底，將顧杞與這事牢牢拴在一處。

楚之離下意識就要開口反駁，顧杞卻一把拉住他，安撫似的捏了捏人的小指。楚之離以為他聖母心泛濫，頓時狠狠瞪了一眼過去，表明自己絕對不饞和進這破爛事裡面去。

好在顧杞不接茬，只裝作聽不懂。「自當如此。顧某回去便詢問帶來的三人昨夜行蹤，定不叫林老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