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杞不認識眼前人，卻下意識的收了勢沒再繼續下狠手。楚之離見顧杞聽自己的話，飯也不吃了，握著筷子便衝上前去。肋骨一時半會還隱隱作痛，楚之離沒敢太大動作，只握緊筷子尾端靈巧的擊打著每一次來勢洶洶的劍鋒。

「王爺，是我，楚海塵。」楚之離見這幾年沒見的小王爺內功基本沒什麼進步，僅僅是多了點不知道哪裡學來的外家功夫和詭步輕功，就知道這貨偷奸耍滑慣了，肯定沒好好練武。

「屁吧！」小王爺把劍使出一朵花，飛快懸著手腕不斷刺向肩頸穴脈處，「楚海塵什麼樣我還能不知道？況且早死了八百年了！又是誰派你來殺我的？楚王還是靖王，總不會是我那壽比天高的老子吧！」

楚之離哭笑不得，這人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少，看來沒少吃虧。「五年前在都城十三所，還是我把你撈出來的，換個皮就不認識了？」

對面明顯愣怔了一下，卻很快加速了手上的動作，幾乎咬牙切齒的硬要給楚之離劃個口子出來。「好啊！連我進詔獄的事都查清楚了，本王今天非要你死！！」

楚之離無語，但也知道這突然換了個身體，正常人都不會輕易相信，他腦子一轉，也顧不得其他，張口就開始爆小王爺的痛處。「撈你出來之後，你非要我做師父，還偷了鍾離宮的信物…那玩意兒根本就是個假的，開關一摁就噴了你一臉一身毒粉，在你的小王爺府躺了五天。」

「……」

「你屁股上有一塊胎記，跟朵花兒似的。上藥的時候被我瞧見，嘲笑了你一年。」

「？？？？？」

見小王爺收手，楚之離才喘了口氣，揣著那雙筷子接著吃他的豬肉豆角蓋飯。「你怎麼跑著破地方來了？屋子都還破洞，放著你的豪華王府不住……體驗生活？」楚之離喝了口水，又起身給顧杞盛了一碗。「對了，這位是青衣庄莊主顧杞。這是瀝王林笪邈，當今的小兒子。」

顧杞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這小王爺彎著一雙上挑的桃花眼，又帶著少年人與成年人之間模糊不清的成熟風韻，風流倜儻的很，他膚色白皙，身子骨也不瘦弱，反而靈巧得很，是練武的好苗子，卻一看就是懶懶散散不太用功的那種。

林笪邈還有點恍惚，瞅了楚之離半天，又訥訥開口，「……？真是楚海塵？」

「嗯，死了之後中了個什麼什麼毒，莫名其妙在李家莊大少爺身上活了。」楚之離算算日子，輕嘖了一聲，「就快到毒發的日子了，說不定能讓你有生之年看到我疼得打滾兒的樣子。」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剩下的東西似乎就順理成章的理解了。林笪邈上上下下看了好幾圈，頗為不滿。「這也太瘦了，長手長腳的，都沒多少肉。臉也太嫩了 ，及冠了麼？怎麼瞧著比我還小的樣子。」

「是比你還小了。剛及得冠。」楚之離伸手摁了摁胸口，直疼得吸氣，「要不你楚爺爺怎麼能叫人打成這樣？這天下我第二，還沒人敢說是第一。……有沒有養內傷的藥，給我和顧杞點。」

「我是王爺！你還想當我爺爺！」林笪邈提起這茬就跳腳，更不用說楚之離如今是少年人模樣。但還是任勞任怨的掏了瓶化瘀生骨丹，隔空拋了過去。「唉…今晚你倆就在這破屋子湊合一宿。你怎麼到這兒來了？荒郊野嶺的，被人追殺了？」

「謝了。叫一個江湖比我還魔頭的魔頭給追了，好像就是他給我下的毒。」楚之離接過丹藥，也不做隱瞞，「你呢？落魄成這樣，怎麼混的。」

林笪邈想起來就鬱悶，張了幾次嘴組織語言，才想好怎麼說這複雜關係。「……我母妃遭宮裡人陷害，安了個謀害皇嗣的罪，打進冷宮了。」

楚之離大驚。「婉妃娘娘閑雲野鶴，從來不參與這些，皇上也信了？」

「沒辦法，人贓並獲。小廚房的宮女出面，說是我母妃命她偷偷給魏貴人的門前抹了油。偏巧那天我母妃真去取來油，想做糖畫給我玩。」林笪邈眨了眨眼，神色暗淡下來。「都怨我。鋒芒太露，又偏偏心思簡單，隨心摻和了奪嫡大事，這才連累了我母妃。」

楚之離聽了反而更奇怪，「那你不收斂了心思，好好在宮裡陪陪婉妃娘娘，還跑出來幹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自己給自己懲罰呢？」

「哪有。」林笪邈咬了咬牙，覺得楚之離換了個殼子應該還是跟他一夥的，「我現在算是投靠我三哥一黨了。我三哥得了消息，聽說這山上住了位神女，是前朝公主的遺孤，手裡握著一直沒被找到的玉璽。我母妃失勢，奪嫡無望，母家又是文官，立不了戰功。只能親自出來尋這玉璽，才能重回奪嫡選列。」

「你三哥夔王？」楚之離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三皇子夔王常年駐守邊疆，朝廷上的事基本都管不著，況且這人的母家還是個不入流的貴人，早些年死了，才抬成嬪位，草草葬了。也虧著夔王自己爭氣，否則早就出局了。

楚之離想了想，怎麼想怎麼覺得不靠譜，反而是身旁一直沉默的顧杞出來接了話。「玉璽的事我曾有所耳聞。那位神女的母親是鮮卑族進獻來的舞女，很受先帝喜愛。當今是靠反上位，大軍兵臨城下時，先帝將玉璽塞給了這位寵妃，讓她躲在寢殿的大衣櫃裡頭，鮮卑偷偷救了她一命，這才從活了下來。」

「咦。」林笪邈嘖嘖生奇，「皇家密事，你竟知道的比我還清楚。」

「嗯，這位神女因為精通鮮卑劍術，與其侍女和護衛被稱作『鮮劍七俠』。在中原和江南一帶名聲大噪，與青衣庄曾有過一段淵源。」顧杞憶起青衣庄藏書樓里成千上百的史冊，想要從中尋到些有用的消息。

楚之離的關注點卻在別的上面。「她怎麼是神女？哪裡神了？」

「……」林笪邈無語，心想我哪裡知道。心裡想著嘴上也就說出口，「不知道，大家都那麼叫，一叫就是幾十年。」

「幾十年…」楚之離琢磨了一會，實在不想打擊林笪邈，又覺得該點醒這混小子。「先帝的妃子，又過了幾十年，很可能已經不在了，你……」

「我知道。」林笪邈一口應下，又無奈笑笑，「如此打擊，我也不似曾經那樣想當然了。我派人查了查，這神女應當有後人，出逃時正懷了兩個月的身孕。生沒生下來，活沒活下來，都不知道。」

林笪邈坐正了些，「我現下追這縹緲虛無的事兒，是因為只能做這個。此時正是韜光養晦的時候，朝中變動我自會關注，不會自斷後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