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夜了。

中原的夜已經有些冷，楚之離攤倒在土坡的平坦處喘著粗氣。自從重生到李景詞的身上就再也沒大張旗鼓的打過架。這一打就是江湖兩大武林高手，楚之離覺得有些吃不消。胳膊因提刀而震得發麻，斷掉的肋骨更是不間斷的作痛。楚之離翻了個身，瞟見顧杞斜靠著塊石頭，怔怔得看著地面出神。

顧杞好像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後便有些不對勁，按理說顧杞該立馬反水幫兩個老頭收拾自己才是。他那縱身一躍讓楚之離心頭萬分複雜。

「喂，顧杞。」楚之離一出聲就疼得齜牙咧嘴，顧杞身上也髒兮兮的，蹭滿泥土和不知道是誰的血，卻還是端莊的盤膝而坐，只有鬢角髮絲微亂。聽到楚之離喊他，還抬手整了整衣領。

「怎麼？」

楚之離只是叫叫他，堵了一肚子話，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挑挑揀揀了好一會，決定打個感情牌，「……你說我們以前見過，是什麼時候？」

顧杞移開了目光。他沉默片刻，好似在回憶，半晌才開口，「大約七八歲吧，我還很小，你來青衣庄拜會師父。那時我只學了些粗淺的外家功夫，卻因為有些天賦而被師父看中。師兄師姐因此百般刁難我。」

顧杞語氣平和，似是根本不在意。「是個冬天，我正在堂屋裡做功課，師父去會客，師兄便滅了堂屋的火又往我衣服上潑了冷水。我本已經習慣了，約莫又是師父欽點我做什麼事，而沒叫師兄露面吧。我想去換衣裳，卻被師兄拎到院子里比試。」

「然後你就來了……」顧杞停頓了一會，語氣忽然溫柔了下來，「一個穿著紅黑衣裳的大哥哥，兩招便把我師兄打趴下了，還給他扔進了後院的水缸里。師兄足足病了一個月才下床。」

楚之離摸了摸鼻子，他確實不記得了。小時候的確去過幾次青衣庄，可是把人扔水缸，掛樹上，揍屁股，甚至半夜扒光了丟街上都幹過不止一次。……而且顧杞七八歲，那這得有十五六年了吧？

楚之離幹笑兩聲，打個哈哈。「我就說你得叫我離哥，你還偏叫我什麼勞什子阿離。」

「……」顧杞的話被堵在口中，彎起的唇角回落，又變回那副正了八經的樣子。

楚之離自知理虧，便也肯主動低頭，「對不住，瞞了你這麼久。」我是怕你知道了要打我……咱倆打起來肯定是兩敗俱傷，還不一定誰能打過誰。後半句楚之離吞在肚子里沒敢說出來。這會知道顧杞還念著他兒時的一點情誼，說不準哪天磨光了，二人就是兵戎相見。

「走吧。」顧杞扶著石頭站了起來，內傷可以運功治療，打斷的肋骨一時半會可接不上。顧杞躬身扶起楚之離，「在這待著也不是事兒，冷得很。深夜該有野獸了。」

「你認識路？」楚之離大半身體依靠著顧杞，卻不敢瀉力，生怕一個踉蹌帶著兩人摔個狗啃泥。

「不認識。」顧杞搖頭，「不過下來的時候遠遠見著人煙，應當不過二里。」

楚之離服氣了。這都要死的時候，顧莊主還能記得看看有沒有後路走，這願景，這遠見。佩服，佩服。

沒走多遠果然見著個小破茅草房，屋頂上漏了個大洞，也不知下雨時是怎麼過的。不過好在門前打了口井，甚至房子後面還圈了個雞窩，幾隻肥碩的母雞窩在茅草堆兒里睡覺。

顧杞讓楚之離扶著門口的柵欄，自己先上前去敲了敲門。

「有人在麼——？」

顧杞往複敲了幾次都沒人來，索性吱嘎一聲推開木門，裡面果然是空的。但一看卻是有人煙的模樣，灶上熱著飯菜，豬肉燉芸豆和一大鍋米飯。地上也幹幹凈凈，兩間屋子的床都鋪著柔軟的褥子，還有絲綢布料的被子。

顧杞覺得不太對勁，這可不像普通山民的屋子，無奈他剛一掀開那鍋蓋，楚之離順著味兒就摸進來了。現在已經挑挑揀揀了個幹凈的碗，大口吃豬肉蓋飯。兩人從中午就沒吃上幾口，這會早就飢腸轆轆。

楚之離大手一揮。「先吃，回來了給錢。」

話音剛落，卻是從屋頂的大洞落下來個人影，因著洞口就在顧杞頭頂，差點直接砸在顧杞肩膀上。那人動作輕柔，速度卻不很快，一看便是練了輕功不久，但天賦頗佳。

「哪來的小毛、賊！偷我飯吃！！」這人上來就出招，手執長劍刺向顧杞門面，顧杞雖受了些傷，對付這樣的初學者以一敵二也不足為據。……可楚之離怎麼聽怎麼覺著這聲音有點熟悉。顧杞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自己佔了人家的屋子，還要偷吃飯菜，相當的不好意思。可是先前剛在崖上打了一架，身邊又跟這個時時得護著的定時火藥，總是有些提心弔膽。幾次想要出手拿捏那人命脈，卻又生怕傷及無辜，兩人打得膠著不已。

楚之離捂著斷肋骨，早端著豬肉蓋飯躲角落裡了，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兩人，直到月光透過大洞照到那人臉上，楚之離才一驚。

「沃日！別打了！熟人！顧杞，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