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離起床的時候天已大亮了。刺眼的陽光從茅草小屋的縫隙里四面八方襲來，直照得楚之離眯縫著眼打哈欠。

楚之離想抻個懶腰，卻感到被什麼東西束縛著，難以掙脫。他艱難睜眼，入目便見著顧杞放大了無數倍的臉出現在眼前，手臂箍著自己的腰，牢固似枷鎖。他自己卻是攥著了顧杞的衣襟兒，腿還搭在人家身上。

楚之離頓時渾身僵硬又不敢動，他自覺地睡相挺好的，偶爾喝醉了跟他師弟竹柚借個床一塊睡的時候，也從來沒跟師弟搞在一起過啊！！……也可能是竹柚自帶的高貴冷淡氣質太過逼人，睡著了也無法忽略。可顧杞也是高貴冷淡毛病多的樣子啊！幸虧他昨晚堅持洗澡了！！楚之離在心裡自己跟自己打了會兒架，沒忍住又看了看顧杞的睡顏。

顧杞睡著的時候溫和了很多，上挑的眉眼變得平和些許，深邃的輪廓也在日光下變得有些模糊。楚之離覺得自己看出了些脆弱的病美人味道，不禁莞爾，熱氣噴灑在顧杞的脖頸，不出所料驚醒了顧杞，懷中人先是皺了眉，嗓子里咕噥出一聲輕哼。楚之離覺得小妖精化人了，還是那妖孽模樣，骨子裡卻多了點人煙味兒。

顧杞突然睜開眸子，對上的便是楚之離清明的眼。

楚之離面不改色，心裡慌得一批，張了張嘴，準備學書里的專會騙情人的那些個壞王爺壞書生，先發制人。「顧莊主孩子似的，竟然要摟著人才能睡著。」說完便抿上唇給自己鼓了個掌，準備等顧杞回敬。

顧杞竟沒說話，重新閉了眼睛，又睜眼仔細瞧他，倏忽展顏。

……這一笑傾城，簡直亂了楚之離的心神。他看得出顧杞很高興，卻不知道他哪裡高興。是這灑遍陽光的破屋子，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對著楚之離，對著他這個人。

「起來吧。不好意思，箍了你一宿，不舒服吧。」顧杞鬆開桎梏，溫聲詢問。

楚之離覺得他問得很是沒有誠意，那聲音里分明帶著笑，哪有擔憂。「沒……沒事，我腿也壓著你了。」

顧杞又彎唇了。楚之離覺得自己大概是看花了眼，顧莊主短時間笑了這麼多次，還溫溫和和的，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他回頭狐疑地瞧了又瞧，從這小竹子精不太尋常的反應里感覺到了點什麼。

「走吧，別讓瀝王等急了。」顧杞沒給他機會，斂眉正色，邀他說正事。

楚之離求之不得。

林笪邈沒在堂屋，出了那破舊的大門卻看到個粉衣衫的女子，男子似的束了，發眉眼算是幹凈精緻，身體較小纖弱，腰肢盈盈一握，粉色短衫在她身上尤顯肥大。她手執檀木劍，耍得是一套楚之離沒見過的術法。林笪邈精神抖擻的靠在雞圈柵欄上，不時叫好。

那女子以刺劍為始，屈肘上提至腰間，以立劍向前直刺。而後右手握劍上舉，由上而下直劈劈至體前。腳踏三步轉身旋起，右手握劍，前臂內旋，劍尖向右後方繞至身後，隨即手臂外旋，劍尖撩到身前，正好挑起林笪邈的袍子。

「這一招叫平地起雲，講究的便是最後那一挑。起先的一刺一劈都是裝樣子，刺要繃緊了手臂，控制好劍的力道，可別與人硬碰硬，動作要快些，讓人瞧不清楚。那一劈是實打實的劈，但不要劈在要點，也別使全力，同樣要快劈快受，借著劈得力道轉劍，挑在對方手腕或是武器上。最後這一跳若是中了，便能卸掉對方八成力道。」女子放慢了動作，便講解便重新為林笪邈演示。

楚之離聽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這些年他實在很少見這樣的功夫，花里胡哨的做了一堆無用功，純屬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要有足足的體力和耐心與對手周旋，若是練得不夠多，最後一擊還要碰運氣。……怪不得那夜覺得林笪邈功夫沒有長進，學這樣的東西，怕是得個十年八年。這妹子倒是不錯，靈巧，有力，有耐心，一看就是從小扎紮實實練了基礎功，把這花里胡哨功使出了十成十的效果。

林笪邈學得卻很認真，跟著那女子幾次揮舞還不得要領，便一次一次的反覆練習。還是那女子先見著了兩人，也不似平常後院女子那樣避嫌，只略福了身子，算是簡單全個禮數。「楚宮主，顧莊主。」

「哎，離哥！顧莊主。」林笪邈心大，也不在意楚之離換了個殼子，仍舊叫得頗為順溜。他抹了把額角的汗，收手招呼了下楚顧二人。「這位是花衣派弟子宛清，算是我小師父，出宮之後我就跟著她練武了。」

楚之離瞟了眼顧杞，迅速明白後者也不知道花衣派是個什麼玩意，江湖上自創的小門小派多得很，說不準掌門便是哪位江湖老前輩，也不敢得罪，一時尷尬。

「花衣派是我娘創立的。」宛清卻像是明白他倆的難處，渾不在意，大大方方上前簡單解釋。「小門小派，武功差不多點的也只有我和我娘兩個人，加上林小弟就是三人了。剩下的都是烏合之眾，兩位沒聽過也是應當的。」

楚之離聽她喚林笪邈「林小弟」便有些震驚，她不一定知道林笪邈是瀝王，可林笪邈分明通身貴氣，氣度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貴。她卻仍舊敢叫一聲小弟，看林笪邈的樣子也對她客客氣氣的稱一聲「小師父」。到底是宛清藏著掖著真本事，還是他家瀝王太傻太天真。

「幸會，宛姑娘。」顧杞見楚之離沒動，便知他此刻心思百轉，又胡思亂想，只得主動上前接了話。楚之離哪都好，就是聯想力太強，一點線索他便想到天涯海角沒個邊兒。「初識貴派，榮幸之至。」

「哎，不必如此。」那姑娘卻是擺了手，不願意跟顧杞拿腔捏調。「我得把這一招教完，我們等會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