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笪邈的一番話好像突然點醒了楚之離，是啊，怪不得兩個人在一塊兒總覺得不太自在。他躺在床上就會想到顧杞寬闊的胸膛，為他擋去零碎的石塊、尖銳的樹枝，把他納入懷中，緊緊緊緊的摁在胸口——但他們明明可以睡兩個房間的，他們有時甚至睡一張床。

楚之離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應了一聲，有些恍惚的跟著林笪邈。

他三十好幾了，只講過一次愛，便是跟王喬，卻還是上趕著舔人家。他覺得王喬長得好看，武功也還算湊合，雖然不愛跟他親近——他想起第一次跟王喬同床共枕，好吧，也算不上同床共枕。只是夜裡楚之離閑著無聊，非要去王喬的院子里跟他喝小酒，王喬沒飲幾口，楚之離自個兒對著月亮喝了一壺女兒紅，還把王喬屋子裡的釀鳳爪都給吃了。兩個人夜裡湊合著睡了一張床，楚之離醉的七葷八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醒來就聽王喬說自己老老實實在塌上趴著。王喬是無趣了些，但勝在聽話的很，楚之離說去摘果子，他就跟著摘果子，楚之離說練武功，倆人就一塊了練武功。

有一次他與王喬一同跑馬，那時楚之離還年輕的很，他想起江湖話本里的那些個風月事，便想叫王喬與他共乘一匹，王喬雖然沒表現出什麼厭惡，但也自然是拒絕了。楚之離摸了摸鼻子，那時是覺得有些失望，但好像也沒太傷心。他追著王喬來來往往也有五年，卻從沒逼迫王喬做過什麼親密事，好像能看到他就行，無聊的時候有個養眼的人陪著他，心情就不算遭。但這麼看起來好像也可以稱作……可有可無。楚之離有些茫然，他是不是只是覺得王喬臉長得好看，根本算不得喜歡。

那顧杞呢？他最先對著顧杞，也是覺得他長得好看。顧杞不是那花草一樣的貌美人兒，他身上有數不清的秘密，還有那似有若無的距離感和莫名被淡化的親密。

他對顧杞有慾望。楚之離又想到顧杞坐在木桶里洗澡的模樣。綢緞似的長髮和顫動的睫毛總是一下一下搔著楚之離的心，讓他永遠無法忘記那日早晨的氤氳水汽。他硬了。

「你說顧杞對我有點意思？」楚之離好半天才開口，又咬著牙小聲問林笪邈。

後者也如實回答。「我哪知道。不過咱們相處也這麼多天了，我見顧莊主可不是個熱心人，對誰都客氣得很，不挑你毛病就不錯，哪裡會主動照顧。他要不是對你有意思，就是有所圖。」

楚之離覺得他說得很有理，顧杞那絕對是個不肯吃虧的人，最先見著他也被嗆了好幾次。……他是什麼時候變了。楚之離眯了眸子，想起自己說出身份時顧杞失神的面容。好像就是那之後，顧杞突然對他好了起來……

有所圖謀嗎？

楚之離看著顧杞的背影，他竟然跟溫晝差不多高，肩膀寬闊，脖頸纖長。只是瘦得很，他好像瘦了很多。整個人纖細挺拔，隱隱透過月白色的長衫能看到凸起的蝴蝶骨。他可真好看啊……楚之離有些痴迷的想。就算有所圖謀，他也想去奮不顧身。

可男風總歸讓人不齒，他楚之離有錢有貌有地位，卻沒有美人在身側，不為別的，楚之離想真心實意的跟人過日子。肉/欲只圖一時爽快，心裡只會更加空落落的。可男風總歸讓人不齒。他繞來繞去，怎麼都離不開這句話。他敢入地獄，卻捨不得顧杞讓人詬病。

大概真的有些喜歡顧杞。楚之離垂眸。不知是愛臉還是愛人，但總歸是有喜愛的。他不是磨磨蹭蹭的人，但做事也要講究分寸，他怕自己貿然表白心跡，兩人這一路都要尷尬到底。楚之離猶豫了一路，還是決定再等等看。

「怎麼了？」楚之離一向話很多，安靜了一路，顧杞反而覺得異常。故意落後幾步，走回楚之離身側。

「……在想溫晝的事。」

顧杞便鬆了口氣，「不妨事，我叫丁乙去處理了，少他一個也沒關係。說不定跟著瀝王能有番大作為。」

楚之離又想起林笪邈的話，便抬頭看他。顧杞不僅語調溫和，連眉眼都彎彎的，絲毫不見他平時的冷冽疏遠。楚之離心一慌，趕忙又低下頭。

「你們。還知道。過來！」

還好他們正好轉過路口，冷冷清清的東街上已經沒幾個人，宛清咬牙切齒的聲音隔著老遠便傳了過來。

林笪邈抽了抽嘴角，他自知理虧，但是哄姑娘這件事，就從來沒在小瀝王身上實踐過，他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太好意思……後邊兩位斷袖自然更不必說，根本指望不上。林笪邈掏了掏懷裡的東西，想著話本里都說給姑娘送東西有用！可掏了大半天，連塊手絹都沒有。

幸而溫晝溫公子頗有眼力價，上前一步先行了禮賠罪。

「這位便是宛姑娘吧。」他又用了小倌館裡慣用的溫和語氣，語調上揚，總有總似有若無的笑意，「在下溫晝，先給姑娘賠罪了。」

宛清見他們三個一行過來，還帶著個不認識的男人，便猜他們應當去什麼什麼地方做了什麼設麼趣事兒，又碰到什麼什麼公子解了什麼什麼圍。緊接著就氣不打一處來，讓她一個姑娘在鐵匠鋪等一天，我呸。

見宛清沒給他好臉色，溫晝也不惱，反而放緩了語調，娓娓道來。「我本是小倌館裡的哥兒，今天正逢林公子來玩，見著我被人欺負，便出手救了下來。可公子沒帶夠錢替我贖身，正巧顧莊主和離哥都在，便掏錢替我贖了身。」

……………………

林笪邈一臉驚恐的看向溫晝，後者竟然又笑眯眯的眨了眨眼，一副「我很厲害吧」的樣子。宛清突然就傻了眼，這事情好像跟她猜的差不多，怎麼又好像不太一樣？林笪邈？贖身？小倌館？哥兒？什麼？什麼……？？？？

楚之離膽戰心驚。

顧杞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