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杞穿著白色的長衫坐在院子里的大柳樹下，膝蓋上蓋了一層薄毯。枯黃的柳葉隨風飄下，撒了他一身。

他還不能起身，可這廝竟然是個躺不住的。

楚之離先前沒想到，總以為顧杞這文文靜靜又懶洋洋的樣子，應該是在屋裡頭一躺十幾天的那種。他提著一壺熱乎乎的茶水，咣當一聲放在顧杞面前的石桌上。顧杞轉了轉木輪椅的大輪子，聞聲抬頭看了一眼，又重新埋進毯子里，整個人舒舒服服的窩在椅子裡頭。

「起來吃點東西？」楚之離坐在大石檯子上，怎麼坐都覺得不太得勁，可這個地方看顧杞比較方便，他也忍了。

顧杞那天的話就像個咒語，楚之離差點獸性大發當場撲上去。可心裡又熱熱的，這跟身體上最直接的反應不同，他覺得有些奇怪，總之就是忍不住的想要親近，想要抱抱他，親一口，聽他說情話。都說男人三十一枝花，楚之離自己三十的時候就沒花起來，大家都怕他，這突然年齡變小了，反而覺得自己桃花朵朵開，並且還幸運地返老還童……不，返老男人還青少年。

「不了。」顧杞倒是正相反，他身子養了兩三天，看起來卻更差了。身形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全靠高大的骨架子撐出一副威武的樣子。但傷確實是好了很多，從外頭請來的大夫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怎麼也診不出顧杞日漸消瘦的原因，只能歸於一句「心思鬱結」。

鬱結個屁。楚之離想。

「去給我抓一把瓜子兒來。」顧杞沖楚之離揚了揚手，楚之離心想果然。顧杞跟他在一塊兒之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端著的架子一下放了下來，話還是不太多，但句句都能說到他心坎裡頭去，怎麼都看不出一庄之主的高貴端莊冷厲霸氣。楚之離有時候都覺得，顧杞是不是暗自練了好幾次，才能變得這麼勾人。

還慣會使喚人。楚之離腹誹，卻逆來順受。並且眼看著顧杞將那一把瓜子兒都送進了寬大的衣袖裡——裡面藏著只雪白的倉鼠球，平時也不叫喚，團絨絨的一球，和顧杞衣服混在一起，楚之離好幾次都沒找著——這是前兩天丁乙在樹底下找到的，也不知是誰家養的，自個兒跑了出來。可給顧杞喜歡的不得了，坐著個輪椅也不閑著，非要親手給倉鼠做了個竹窩。不過這祖宗不太喜歡，就願意待在顧杞雪白的衣袖裡，有時候還啃兩下顧杞的指尖，可給楚之離嫉妒的不得了。

「明天咱們就出發吧。」顧杞伸指點了點倉鼠腦袋，看著它蠢呼呼的翻了個身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再不走就趕不上武林大會了。」

楚之離知道他的性子，人再怎麼不行，也要把正事幹完才能休息。他沒說話，只是突然湊近了些，把顧杞的輪椅推到自己那大石檯子的旁邊。

顧杞盯了他一會，攏起袖子就這麼突然站了起來，扶著輪椅的把手踉蹌跌進楚之離懷裡。

「哎哎，你幹什麼……」楚之離這幅身子比顧杞還矮了點，無端叫他這麼一撞，兩個人都跌倒在石台上。「涼的很……！」

「沒事。」顧杞環臂摟住楚之離的腰，趁著院中無人，大大方方和他依靠在一處。「你身上熱，我靠著你就不涼了。」

楚之離摸了摸鼻子，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楚宮主好男風的號令打了這麼久…還沒實踐過，就跟王喬牽了個小手，臉紅心跳的時候都很少。……怎麼跟顧杞在一塊兒摟一下都臉紅！

楚之離轉頭正撞進顧杞那雙微眯起的眸子里，他心口一熱，想也沒想就湊近了去吻顧杞的唇。顧杞似乎是笑了笑，他合齒咬了口楚之離的舌尖兒，又轉而舔過那不算傷口的咬痕以作撫慰。

……這小竹子精太他媽勾人了。楚之離又聞到顧杞身上那股青翠的香味兒，抬手便扣著他後腦往自己這邊兒帶，兩個人沒一會就氣喘吁吁。

楚之離好不容易才離開了顧杞的唇，看著他殷紅的唇瓣，差點又抑制不住，趕緊換了話題。「這兒是你的宅子？」

「嗯。」顧杞應了一聲，有點犯懶，靠著楚之離的肩膀在他耳畔應了一聲，「以前買的。離武林大會的地方近，算是萬事通的底盤，偶爾來歇個腳也沒人知道。這次我本來想著咱們臨走前來讓你認認門，有什麼事，可以叫這宅子里的人送信，沒想到還有大用處。」

「鍾離宮也有個這樣的院子。」楚之離還是沒忍住，悄摸的握緊了顧杞的手，攏在寬大的袖子中。「裡邊兒全是柳樹，中間是個小人工湖。我師父以前就愛在那兒待著。等咱們回去了，就搬到那兒住。」

楚之離有點想當甩手掌櫃了。「宮裡的事兒都歸竹柚管。咱倆就待在院子裡頭，春秋的時候練練武功，放個風吹，看個閑書。夏天太熱了，咱們可以躲在屋子裡，多放點冰。」

顧杞沒想到總自稱一大把年齡的楚之離愛好如此簡單粗暴，他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眼神卻很快黯淡下來。但他也沒掃楚之離的興，跟著應和了兩句，「那冬天呢？太冷了，躲在屋子裡燒炭火？」

「那不成。」楚之離不滿。「冬天可以看雪景，咱們還可以南下，回青衣庄看看。那時候毒瘤都除了，說不定一片繁華，丁乙都當莊主了，再畢恭畢敬的把你請回去，好好遊玩一番。」

顧杞存心逗他，「你不想當宮主，我還想當莊主。不如鍾離宮就交給竹柚了，你跟我回庄，當莊主夫人？」

「那不行。」楚之離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半晌他又幽幽嘆了口氣，「也不是不行……」

顧杞摟著他笑成一團，袖子里昏昏欲睡的倉鼠吱吱吱的撲騰了兩下，從顧杞袖子里跳了出來，幾下爬進楚之離衣襟兒里趴著，只探出個鼠頭，又吱了兩聲。

顧杞又湊過去吻了吻楚之離的唇角。這種得償所願的感覺格外奇妙，顧杞異常珍惜，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他不知道這是上天對他的賞賜還是懲罰，他甚至想過逃避，也因此在這巴掌大的小院里硬是待了三天。

可時間不多了，他想，不管怎樣，都得給楚之離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