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輕時曾在青衣庄做過一陣子的外家醫生。」杜一平眯了眸子，長嘆一口氣，「說白了就是不入庄的外圍人。那時候莊子的管事重金請我過去，就是給一眾幼兒治毒的。那些個小孩子，小的只有四五歲，大的有十歲，無一例外，都中了奪魂蠱。奪魂蠱初下時，食人血肉，這些孩子多半瘦弱貧血，有些連內臟都給吃光了。」

楚之離似有所感，他緊緊攥著手裡烘幹的被子，開口想要打斷。卻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強忍著噁心感聽杜一平接著講。

「那些孩子里，就活了個小七。當時也就六七歲吧，從煉獄裡給放了出來，竟然又學了武藝。」杜一平皺緊眉頭，回憶了一會。「這奪魂蠱是為蝶音蠱而生。你發病時，食了小七的血，就能壓抑毒發時的癥狀。」

楚之離閉了閉眼，他此前便有些許猜測，卻沒想到真相如此不堪，甚至叫他難以接受。他音色沙啞，幾次張口才發出聲音，「奪魂蠱…能解麼？」

杜一平又嘆了口氣，搖搖頭。「應當是無解。至少老夫行醫一世，走遍各地，中了奪魂蠱的人，無不日漸消瘦，肌骨無力，最終連呼吸的力氣都不足以支撐，人自然也就沒了。即使在苗疆本土，也沒見人解過奪魂蠱——倒是蝶音蠱可解。說白了，奪魂蠱便是為了蝶音而生的，生時用作緩解，亦可用作威脅。等蝶音蠱一解，奪魂死了就死了，也無甚作用。」

「這蝶音蠱…究竟是什麼？」竹柚正色，不由自主問道。

「是一種蠱蟲，與養蠱之人有所感。進入宿主身體後，便附著在腦補，將蠱主傳達的信息，散佈於宿主腦部。」杜一平瞧了楚之離片刻，「你還是我見過的第一位成型的蝶音蠱宿主。十幾年前，曾有一位中年人，也在我這裡求醫。他雖中了蝶音蠱，卻附著的不完全，蠱也沒養好，最後腦漿迸裂而亡…」

「我知道了。」楚之離臉色發青，心裡因著聽見的事陣陣犯噁心，他向著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多謝杜神醫此番如實相告。也…多謝救命之恩。」

「無妨。我說了，我看著小七長大，而小七與我說，你是他意中人。我自然不想看著小七獨自受苦，亦不想看你們有情人反目，惹得他更加不快。」杜一平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示意竹柚帶自己回去，「勞煩竹公子了。」

楚之離獨自坐在床邊，望著外頭無邊無際的海，心中思緒萬千。

他突然想就此砸了手頭的爛攤子，殺了六大派的老頭子，屠了整個青衣庄，他想到整個武林最引人矚目的地方和顧杞接吻，他想在這屋子裡跟顧杞承歡。

他想真正做一把魔頭，攪得武林天翻地覆，管他什麼齊信，什麼大巫，什麼蝶音奪魂，因果輪迴——顧杞要死了，他的顧杞要死了，就不活的那種。

楚之離突然明白顧杞為何就能那麼瀟灑的拋了青衣庄，跟著他為非作歹，四處惹事。為何能幾次三番的以命救他，為何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

楚之離有點茫然。他剛找了畢生真愛——真愛卻要棄他而去？他又有些憤怒，顧杞明知道自己要死，做什麼還來招惹他。

他不自覺眨了眨眼，一滴淚就順著青灰色的臉頰滑落。楚之離面無表情，心卻早已狠狠揪成了一團。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顧杞。

他覺得自己像瘋了似的，心好疼，又充滿了憤怒，又覺得自己遭人欺騙，更多的是對顧杞的愛和不舍。

竹屋的門吱嘎一聲被打開，楚之離伸手抹了下臉頰，拽住鬆軟麼棉被低頭窩在裡面。大約是顧杞回來了，算算時辰，他應當是提著尚好的食材回來給自己煮湯喝。

顧杞手藝不太好，一看就不怎麼下過廚，還不如楚之離，年輕時經常自己弄了小菜就著酒喝。但顧杞每天做的東西，他都一口不剩的全吃光。

「我回來了。」顧杞似乎心情尚好，他端著碗鮮香無比的雞湯，上頭的厚油被撇了個幹凈。「今天竟有人賣雞，來島三日，我還是頭一次見著家禽。」

楚之離沒接話，只伸手端了湯碗，滾燙鮮美的湯汁入口，他心裡卻不知怎麼的想起杜一平的話來，「奪魂蠱食人血肉，不少孩子內臟都被吃了個光。」

楚之離眉頭一皺，噹啷一聲摔了手裡的碗。他來不及穿鞋子，光著腳便衝出門去，在雜草石堆中吐了個昏天黑地，他沒吃東西，吐出來的都是些黃膽汁，似要把胃都要吐出來。

「怎麼了…？」顧杞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太多，只緊緊將脫力的楚之離摟在懷裡，又拿了濕帕子給他擦嘴。

楚之離順勢埋在顧杞懷裡，動作溫柔眷戀，聲音卻冰冷無情。

他說，「顧杞，你竟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