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已經開始有陸陸續續返校的學生了。

在新的學期里，又會有許多稚嫩面孔來到大學校園中。等待他們的是新的生活，也是新的開始。

江一磊和尹之航走在校園裡，隨處可見拖著行李箱的家長和同學，一張張年輕的臉龐讓江一磊恍惚間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自己第一次上大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來著？

太久遠了，江一磊不記得了。

他現在只記得當初老爸老媽把自己開車送到這裡，再然後就扔下自己走了，再後來自己在這所校園裡待了七年。

七年，江一磊熟悉校園裡的每一寸土壤。曾經和室友們打球的籃球場、自習過的圖書館、上課的教學樓......這些地方都是江一磊青春的見證，而在此之後，它們也會一直伴著自己逐漸老去......

這一眼望到頭的人生，說不上好或者不好。

「想什麼呢？」尹之航看江一磊望著校園裡的新生發獃，好奇地問。

「再回憶自己第一次來這裡的那一天。」江一磊說。

「上個禮拜？」尹之航問。

「不是，更早的那一天。」江一磊收回目光，說道。

「11年前？」

「對，11年前。」一晃已經11年了，江一磊再不是那個17歲的少年。

「尹老師。」江一磊轉過頭說。

「嗯？」

「你還記得自己剛上大學時的樣子麼？」江一磊很好奇，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成熟男人，究竟當初又會是什麼青澀的樣子。

「我麼？不太記得了。」那是好早之前的事情了，尹之航對那是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他只記得在那一天家裡沒人來送他，一個農村小縣城裡出來的孩子，第一次來到這大城市，手裡提著滿滿的行囊，總顯得和校園裡的一切格格不入。

也是這樣一個晴朗的上午。

一個人。

「太久了，記不清了，反正是一個人來的。」尹之航看著前方的路漠然地說。

「一個人？家人沒來送你嗎？」江一磊好奇地問。

「沒有，就我一個人。」

一個人挺好的，一個人教會了尹之航獨立解決問題，一個人讓尹之航學會了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一個人的時候尹之航學會了與自己相處。

「一個人挺好的。」尹之航脫口而出。

「嗯，挺好的......吧。」江一磊沒再追問下去，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意說出口的秘密，既然他不想說，江一磊也就不會主動問。

二人頂著暴曬總算從辦公室走到了教學樓。

陽光把兩人曬了個透，等到了教學樓，每個人身上都冒了汗。

江一磊朝尹之航揚了揚頭，說：「我先去洗個臉。」，說罷便來到衛生間，把水龍頭打開沖了把臉。

冰涼的水刺激著江一磊每一處神經，炎熱的高溫瞬間被驅散地一幹二凈。

「爽！」江一磊沒帶面巾紙，索性用手隨便抹了抹臉，等水份自然幹。

「給你。」尹之航從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紙遞給他，說：「擦擦。」

江一磊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水在臉上容易往脖子里淌，擦幹了也不錯。「謝謝了。」江一磊接過紙包抽出一張面巾紙，尹之航用的這款是可濕紙巾，展開後有種淡淡的古龍香，江一磊平時對香水沒什麼研究，但清冽的香味撲在臉上卻很舒服。

江一磊把紙巾還給尹之航，挑了挑眉，說：「尹老師不來？」

尹之航笑了笑：「不了，走吧。」

這下子江一磊舒服了，教學樓里還算涼快，反正比外面是涼快多了。他倆一前一後來到了教室，門沒鎖，教室里有幾個在自習的學生。階梯教室的規模很大，平時不上課的時候，總會有一些年輕的小情侶在裡面卿卿我我，反正都是成年人了，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也沒人管。

他倆走進去的時候沒存在感，等江一磊打開了多媒體，投影儀在顯示屏上亮了起來，教室里原本待著的人就知道這間教室是被佔用了，大家很識相地拿著自己的東西離開，留下江一磊很尹之航兩個人。

尹之航找了個第二排中間的位置，他走過去端坐在那裡，跟江一磊畢業答辯那天的樣子一般無二。

江一磊咽了咽口水。

「準備好了？」尹之航看江一磊已經用隨身碟連接了多媒體，大熒幕上赫然呈現了他做的課件。

「等...等會兒。」江一磊有點緊張。

「你就當我是學生，不用緊張。」尹之航笑了笑說道。

江一磊心說有你這樣的學生嘛！跟領導視察似的。

空蕩盪的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北方的教室沒有空調，只有牆上呼呼旋轉的風扇，江一磊的額上又冒出了汗，眼前明明是無數空著的座位，可視線卻很難從尹之航的身上移開。

他坐在那裡，就是焦點。

「我...準備好了。」江一磊有些沒底氣地說。

「好，那開始吧。」尹之航正了正身子說道。

江一磊努力平復下自己的心情，他轉過身去看熒幕上自己的課件，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這樣子他整個人才平靜下來。

「今天我們來講函數與極限，我們定義x和y是兩個變數，D是一個給定的數集......」江一磊有條不紊地講著，內容都是他前一晚在心中默讀過無數遍的，如今在尹之航面前講出來，聲音難免有些沒底氣。

「數集D叫做這個函數的定義域......」尹之航就坐在那裡微笑地看著自己。

「如果對於任意給定的正數......」我講的這些，對於他來說，會不會是小兒科？

「使得對於任何不等式的x......」我講的好麼？他會怎麼說？

「對於任何間斷點x.......」語速會不會太快？他會提出來麼？

江一磊全程都在思考，嘴裡敘述者的是機械性的定義、公式，但滿腦子想的都是尹之航會怎麼說。

「好，以上就是這節課的全部內容，下課！」江一磊的襯衫濕透了，整個人都很亢奮。他迫不及待地去看尹之航，不想放過他每一個表情。

他想從他的每一個表情上分辨出自己這節課上的是不是符合一個大學老師的標準。

他很期待尹之航給他反饋，也很怕看到他的臉上有任何一絲失望的表情。

然而尹之航只是坐在那裡看著自己。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臉上帶著笑意，身體前傾，抬手，張開手掌。

啪——

江一磊看到了，尹之航此刻坐在那裡，在為自己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