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之航為我鼓掌了。」

江一磊滿腦子裡只有這一句話。

九月的天氣熱浪翻滾，江一磊的背已經濕透了，衣服濕漉漉地粘在背上，捂得人難受。

「怎麼樣？」江一磊關掉PPT，話說得有點沒底氣，這種感覺，和四年前很像。

尹之航沒有馬上回答他。只是眯著眼朝他笑。

「？」江一磊心裡更沒底了。心想你倒是說句話啊，笑得我心裡直發麻。

「尹老師？尹老師我表現的怎麼樣？」江一磊朝他揮了揮手，說道。

「挺好的。」尹之航說。

江一磊這才發現，尹之航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了筆記本，在自己講課的時候，他竟然在那裡用筆記了起來。

「真的？」江一磊有一點懷疑，畢竟他也沒指望尹之航能誇自己。

「真的。」尹之航放下筆，摘掉眼鏡優雅地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那……你在那記了些什麼？」江一磊走下講台來到尹之航的旁邊，探著身子往他本子上瞅。

尹之航的字很娟秀，他的字跡很工整，字如其人。江一磊看到了幾行字，但字體很小，有點看不清。

「寫的是我個人的一些看法罷了。」尹之航合上筆記本，他的手指很修長，配上牛皮紙制的書皮，給人一種古代歐洲貴族的錯覺。

「哦？那……尹老師有什麼建議？」江一磊挑了挑眉，這下他反倒好奇了起來。

尹之航沒有馬上回答他，他轉了下手裡的筆，用筆帽敲了敲木質桌面，思考了幾秒鐘，說道：「大體上來說挺好的，不足之處在於你說話的語速有些快，當講到有些知識點的時候，其實最好應該停頓下來，觀察下學生的反饋，比如第一章第二小節那裡，高數對於大多數大學新生來說可能有些難度，你可以在那裡給他們舉個例子……」

尹之航的手隨著他說話的節奏在半空中比劃著，白襯衫的袖口半挽著，他的手腕很細很白，骨節分明。江一磊看著他露出來的那截白皙的皮膚，有點難以集中注意力。

「算不上建議，只是一些我的個人看法。」尹之航說完轉頭看向江一磊。

「江老師？」

「嗯？」江一磊突然緩過神來，說：「怎麼了？」

尹之航：「我剛剛說的看法......」

江一磊：「哦哦哦，聽到了聽到了，節奏太快是麼？」

尹之航：「也不是很快......對於第一次上課的老師來說已經很好了。」

尹之航的語速很慢，聲音也好聽，江一磊從他說話的方式中彷彿能看到尹之航站在講台上講課時的樣子。他當學生時沒有上過尹之航的課，沒想到做了老師後竟然讓尹之航上了一次他自己的課，想來緣分也真的很奇妙。

「所以......」尹之航放下手中的筆，偏過頭杵著腦袋對著江一磊慢慢地說道。

「所以？」江一磊不解。

「所以，你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大學老師。」尹之航再一次笑了，笑得很好看，有那麼一瞬間，江一磊彷彿有一種眼前人還是個少年的錯覺，尹之航保養的很好，即使笑起來眼角也沒有多少皺紋。江一磊想，「如果自己能趕在尹之航還是少年的時候認識他，兩個人現在會不會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

「謝...謝謝。」江一磊覺得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了，比起學生們把的認可，尹之航的肯定顯然更有分量。

牆上的風扇還在呼呼作響，擾得人心煩意亂。

尹之航有條不紊地把筆記本和筆裝進自己的手提袋說：「走吧，回去了。」

「哦...」江一磊總想把時間延長一點，哪怕一點點，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這樣安靜而又陽光充沛的上午，他總想多挽留一會兒。

「尹老師，要不...我請你吃個飯？」江一磊剛把話說出口就後悔了，現在連十點都沒到，哪有這個時間吃飯的。

「請我吃飯？早飯還是午飯？」尹之航抿嘴笑道：「江老師早飯沒吃飽？」

「吃飽了！」江一磊答道。為了證明自己吃飽了，他還特意揉了揉肚子。

「我吃飽了！」

「那你還說請我吃飯？」尹之航的眼角彎彎，睫毛又密又長。

「吃過飯就不能再吃了？我們就吃早午飯！」

早午飯是什麼鬼？江一磊恨不得一頭撞到風扇上。

尹之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說：「好，去吃。」

江一磊難以置信地確認道：「真的？」

尹之航點頭：「真的，不過.......」

江一磊：「不過？」

「不過之前你請我吃了午飯，這次就讓我請你吧。」尹之航從椅子中間走到過道上，江一磊趕緊翹著腳跟了上去。

「讓我請你吧，這次尹老師幫了我大忙，讓我表示下對您的感謝好麼？」江一磊是發自內心地感激尹之航，還有什麼比得上同行對自己的肯定，這會兒江一磊心裡緊張的情緒早就煙消雲散了，說不出的安心感。

尹之航並不搭話，徑直走到講台上幫江一磊拔下隨身碟交到他手裡，轉身說：「就這麼定了，我請你不許跟我搶！」他的語氣毋庸置疑，有一瞬間江一磊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畢業答辯現場。

「是！」

可能是尹之航給自己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了，江一磊一看到尹之航嚴肅認真的樣子，連拒絕他的勇氣都被瓦解了。

真慫啊......

這什麼玩意兒怎麼回事兒。

兩人腳前腳後走出了教學樓，剎那間兩條鹹魚幹又被暴露在陽光下了。

來的時候多熱，走的時候就有多熱......

「尹老師，我們吃什麼？」江一磊的胃還沒把中西結合的早飯消化完，這會兒真的是一丁點都不餓。

「你定吧，我其實不怎麼餓。」尹之航的臉上被曬出了一圈紅暈，陽光太刺眼，他眯著眼睛看著江一磊，看來也被曬得不輕。

兩個人此時此刻的想法非常一致——哪都好，涼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