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世人皆屈服於溫柔，這話江一磊也曾聽過，然而親眼所見這卻是第一次。

溫柔分為很多種，母親之於孩子的母愛是溫柔，戀人間的濃情繾綣也是溫柔，貓王現在就躺在尹之航的懷裡，用頭不斷地蹭著他的胳膊，而尹之航的手輕輕覆在它背上，潔白無瑕的手指似有似無地撥弄著貓王頭上的小絨毛，這樣溫柔細膩的尹之航江一磊第一次見到，他站在那裡，像極了一件藝術品。

光落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稜角更加分明。

這樣的尹之航

這樣溫柔的尹之航

令人著迷。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秒鐘，也或許是幾萬年，江一磊的思緒才重新被扯回到現實中。

「走吧。」尹之航輕輕地拍了下江一磊的左肩，貓王扎完了針，正筋疲力盡地趴在籠子里打盹。

恍如隔世。

「什麼？」江一磊有些沒反應過來。

「針扎完了，我們可以把貓王帶回家了。」尹之航笑了笑，如釋重負。江一磊低頭看向他的手腕，先前被貓王撓的傷口已經被獸醫處理過了，現在正纏著繃帶。

「疼麼？」江一磊指著尹之航的手說。

尹之航搖搖頭：「不疼，醫生說沒關係。」

「哦~」江一磊不再說下去，幫尹之航拿過貓王。

江一磊聽籠子里沒了聲音，好奇地問：「他睡著了麼？」

尹之航點點頭：「折騰累了，睡過去了。」

「當只可貓真好。」江一磊想，「整天除了睡就是吃，稍微不滿意了還能撒潑打滾，相反的，做人就不這麼幸運了，每天還要上班，煩都煩死了。」

一想到上班江一磊整個人就頭疼，人始終還是無法克服對未知的恐懼。剛才操場上被教官猛訓的小崽子們，幾天後就會變成自己講台下的小祖宗了。

江一磊戳了好一會兒貓王也沒搭理他，看來是真的累懵了，這會兒兩個人正在十字路口等紅燈，在這種氣氛中如果兩個人都不說話，那氣氛就難免有些尷尬，更何況連貓都不理他們，那氣氛就更尷尬了。

江一磊想找個話題聊，但想來想去還真就想不出什麼，所以也就只能硬湊話題。

尹之航現在就站在他的身側，江一磊看到他的側臉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剛才他抱著貓王那一幕，和之前不一樣的是，尹之航的臉上早已沒了那般溫柔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的眼神安靜而迷離地看著前方，捕捉不到一絲情緒。

江一磊鼓足了勇氣：「尹老師？」

「什麼？」紅燈變綠，兩個人並肩走上人行橫道。

「我想說...」江一磊有點卡殼，剛打好的腹稿此刻都說不出口了。他本來是想和尹之航聊一聊業餘愛好之類的，但轉念一想，像他這樣的悶葫蘆，估計平時也就是一頭扎進書海里遨遊，哪有什麼業餘愛好可言，到時候問出口的話尹之航回答不上來，那場面該有多尷尬......

尹之航轉過頭看著江一磊，見他在那裡支支吾吾半天不說話，嘆了口氣：「江老師，您現在對於給學生什麼上課這件事，還會緊張嘛？」

「啊...啊啊？」江一磊沒想到尹之航會先找話題，本來腦子裡還在飛速運轉著，這會兒竟還有點語塞。

「我...我啊，我就是...」

「就是還...」

「還是...」

還是什麼？還是有點緊張？江一磊也想如實回答尹之航，但這個時候出於男性對自己尊嚴的捍衛本能，還真有點說不出口。

尹之航挑了下眉，嘴角單邊上揚地說：「還是緊張？」

「啊。」江一磊也不否認，反正心裡也沒底氣，「是有一點。」

尹之航笑了笑，手指在半空中打了個旋，他這個動作其實很幼稚，特像動畫里老師提問時會做的動作，「不知道江老師想做一個什麼樣的老師呢？」

做一個什麼樣的老師？

江一磊想了想，這句話如果問不同年齡段的自己，可能會得到很多種不同的回答。

國小時的江一磊小朋友會說：「我想做一名從來不會凶小朋友的老師！」

高中時的江一磊會說：「我想做一個作業留的少還不抓早戀的老師！」

大學時的江一磊會說：「當老師？當然是從不點名簽到，期末還話重點的那種啊！」

不過現在站在這裡的是28歲的江一磊，28歲的江一磊即將站上講台設身處地去思考這個問題。

我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老師呢？一個嚴肅如尹之航，讓學生聞風喪膽的老師？還是一個和學生如朋友般相處如邢瑤的老師？或是像長輩一樣，受學生們尊敬和愛戴的老師？

江一磊想了好長一會兒，最終也得不出答案，所以只能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尹之航問自己之前，江一磊本來打算只是做一名，把書本上的知識傳達給學生，保證他們的期末及格率，上班來，下班就走的老師，扮演這樣一個單純的角色，難道不好麼？

「尹老師呢？您當初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老師？現在又成為你想成為的樣子了麼？」江一磊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僭越，哪有別人提出問題又給人家拋回去的道理？

沒想到尹之航竟還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很遺憾，我沒有。」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尹之航攤開雙手，坦誠地說。

江一磊沒想到自己拋回去的問題會造成這樣的後果，趕忙安慰道：「沒有沒有，作為老師您已經很優秀了，年紀輕輕就評為副教授，在咱們學校也沒幾個啊！」確實，在這方面，尹之航毋庸置疑是最優秀的。

尹之航淡淡地笑了笑，擺了擺手，說：「江老師，有些時候，我們很難成為我們想成為的人，曾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後來走著走著，我卻離我自己預期的樣子越來越遠了，就像我當年對你那樣，在你眼裡，或許我也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