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般的，江一磊走上了樓梯。

又鬼使神差般的，江一磊緩緩地推開了306的大門。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直射進來，一束光打在了江一磊的眼睛上，晃得他眯上了眼。

屋子裡全是人，一群人坐在圓桌旁，尹之航就坐在屋子的正中央，兩旁的學生圍著他坐成了一個圈。

江一磊這一闖進來的行為挺突然的，會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方向。視線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江一磊並沒有覺得不適應。

他緩緩地適應著這縷強光，睜開眼看著坐在自己正前方的尹之航。

尹之航的表情是嚴肅的，板著臉，樣子挺嚇人的。

要不是他早就領教過尹之航生氣時的樣子，可能這一下子看到他這麼凌厲的表情，一定會被嚇到。

至少和昨天晚上游離而溫柔的樣子判若兩人。

江一磊意識到自己來錯了時機，也意識到自己這種完全不受控制的舉動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一種麻煩。

不過來都來了，現在想走是不太可能了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江一磊沖著在座的人笑了笑，隨手搬了個凳子坐在了牆角。

「他們是學生，自己是老師，有什麼可怕的？」江一磊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坐了下來。

教室里的氣氛很壓抑，從來剛進來時就發現了。本來他和尹之航的視線都已經交集上了，但尹之航卻並沒有做出相應的回應。

冷冰冰的。

像是在……生氣？

江一磊有些心虛地抬起頭瞄了眼尹之航。他就端坐在那裡，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不可撼動的威嚴。

僅僅只是一個對視，江一磊就被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眼神。

很熟悉。

江一磊看到尹之航朝自己輕輕地點了下頭，他的動作很輕且不易察覺，但卻是向江一磊傳遞著「屋裡的低氣壓並不是因為自己的闖入而造成的」這一訊息。

江一磊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身體也跟著放鬆了些。

那是為什麼？按理來說早會的氛圍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剛剛結束了運動會，老師們也都能理解學生們的都還沒收心，所以不會嚴厲苛責學生，怎麼今天一大清早尹之航就一臉嚴肅的樣子？

江一磊偷偷地看了眼教室里坐著的學生。

大家的頭都是低著的，看不到表情。唯一異樣的只有坐在尹之航右手邊的一個女學生。

因為他背對著江一磊，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是她的肩膀卻在顫抖，動作幅度很輕，但確實是在顫抖。

「哭了？」江一磊想。

他平時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雖然自己現在還沒有資格帶研究所，但江一磊早早就幻想過，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尹之航這樣帶十來個研究所，那他到時候一定要扮演一個亦師亦友的角色。

江一磊挺好奇的，但這畢竟是尹之航的組會，自己也只是一個無端的闖入者，沒有權利去幹涉別的老師所做的決定。

還是在一旁老老實實看著吧。

江一磊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躲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接下來發生的事。

之前他的推門而入中斷了這場早會，這會兒等大家都反應過來了後，組會又開始照常進行了。

尹之航的臉陰沉著，不出所料，起因真的是背對著江一磊的那個女生。

「丁蕊，你知道錯了麼？」尹之航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女生說。

女生的確是在哭，一句話也不說。剛開始只是低聲啜泣，到了後來幹脆掩面痛哭。

「你覺得委屈？」尹之航的語氣沒有一絲緩和的餘地，「你在哭什麼？哭能解決問題？」

教室里的氣氛劍拔弩張，尹之航的臉始終都是板著的。

丁蕊越哭越凶，從最開始的小聲到嚎啕大哭，她哭得是真的可憐，整個身子都在跟著顫抖。

漸漸開始有身邊的同學過來安慰她，有幾個膽子大的同學試圖去緩和氣氛和尹之航說情。

其中一個女生小心翼翼地湊到尹之航身邊，試探著說：「尹老師，要不就原諒小蕊這一次吧，她也許真的不是故意的呢？」

尹之航抬眼看了眼說話的女生，擰著眉，說：「你認為她不是故意的麼？」

女生小心翼翼地說：「也許……不是吧。」

「哦？」尹之航反問道：「你還記得在你們剛入學的時候，我對你們每一個人說過的話麼？」

「記，記得……」女生的說話聲越來越低。

尹之航：「我說了什麼？」

「說了…說，說在您的課題組裡，絕對不允許出現學術不端的情況，一經發現，絕不姑息。」女生支支吾吾地說。

「嗯」尹之航捏著眉心，說：「其他人呢，都記得我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吧。」

其他學生都跟著點頭。

「所以。」尹之航稍稍靠在椅背上，從桌子上拿起一疊有字的紙，兩隻手一用力，將它們撕成了兩半。「你的論文在我眼裡一文不值。」

你的論文在我眼裡一文不值。

尹之航說出的這句話像一根橫著的刺，狠狠地扎了江一磊一下。

雖然不是在說他，雖然整件事與自己無關，甚至連事情的經過都不清楚，但江一磊心裡就是突然升起了一股火。

不爽。

有些時候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的，比如說現在的江一磊。

那句「一文不值」在他聽起來是那麼的刺耳，彷彿一下子把他拉扯到了最初。

尹之航的話還沒說完，江一磊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太大，椅子摩擦地面發出了劇烈的響聲，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他。但此時江一磊心裡就是有一股火，壓不住。

他徑直地走到尹之航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尹之航的臉上充滿驚愕，不只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倆。

「尹老師，您是不是把批評別人當成了自己的一種樂趣？」江一磊低著頭看著尹之航說。

江一磊從桌子上拿起了那幾張撕碎了的紙，在半空中晃了下，「否定別人的勞動成果難道就這麼爽麼？」

尹之航的臉上依然是驚愕的表情，轉而又帶著一絲委屈，他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睜著眼睛，默默地看著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

江一磊就這樣一直保持這種居高臨下的姿勢看著尹之航，兩個人都沒再說一句話，江一磊是衝動後開始後悔，尹之航是不想為自己辯解。

僵持。

幾十秒後，江一磊肚子里的這股無名火也散了，他的腦子裡開始不再鑽牛角尖，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眼裡凈是尹之航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

倔強、委屈，甚至也許有一絲失望。江一磊從尹之航的眼神里讀到了很多信息。

自己剛剛在做什麼？

莫名其妙跑到別人的早會上旁聽，又莫名其妙訓了人家的導師一通？

真傻、逼！

江一磊二話不說直接從教室里沖了出去，留下了裡面這群人獨自凌亂，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