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餐，餐餐親自動手。

他似乎找到了逗弄風亦棠的新方法，從白菜豆腐，到蘿蔔野菜，每天輪流做成各種各樣的食物，再親自端到風亦棠面前。

每到用飯時，風亦棠就像只暴怒的獅子在他房間里四處撒潑，要不是他護的緊，只怕連那盆無辜的花草都給薅禿了。

雲月日日收拾風亦棠弄出來的爛攤子，樂在其中又覺得自己很幼稚，

他被困在看不見摸不到的一面牆裡面，牆內是萬丈紅塵，是他一直攬為己任的天下蒼生，牆外是如風少年，少年眉目清俊如風拂柳，每一個挑眉冷視和張揚嬌縱，都在呼喚著他掙開束縛走出困窘的迷障。

心被切割成兩半，一半極力向風亦棠靠近，縱容他，寵溺他，一半被恐慌自責道義充斥。

臨近子時萬籟俱寂，雲月路過連玉的庭院時裡面還有微弱的光影。

連玉一向規矩苛嚴，對自身要求尤其更甚，亥時睡，卯時起，這是他無論何時都不曾變過的規矩。

一燈普照，映的窗戶里的人影影綽綽，自從連玉重傷風亦棠之後，兩人還沒有再見過面，雲月的自責死灰復燃捲土重來。

齊嶺山當年慘遭屠戮，連玉幾乎與雲月恩斷義絕，縱然後來再見時連玉曾說過這一切都不怪他，雲月也無法彌補連玉曾因為他受過的傷害。

兩人曾因為收養風亦棠狠狠的爭執過一次，四五歲的孩童看著雲月時，眼底怯怯退縮又故作鎮定，手上的血模糊一片，抹了他半個身子。

換做旁人大概會一鞭子抽下去，或者扭斷孩童的手腕，雲月不知道有多疼，他想應該和刀傷劍傷差不多一樣。

事世無解，在孩童放手時，雲月突然意識到衣服上的血跡再也洗不掉了，連過往的情仇愛恨也應該一併隨著輪迴湮滅，他從沒受過那些傷痛，又怎麼好和普通劍傷相提並論呢？

雲月敲了門，那人從燈下陰影里起身過來，目光晦暗不明的看著他，有時候他會陡然覺得自慚形穢無法面對雲月，他看到對方承受著刻骨焚心的日夜折磨，卻無法回答雲月一句多出來的那雙眼究竟從何而來。

看著雲月癲狂痛苦，每當他雙眼發作，趴在地上滿臉血淚嘶吼自責迷惘，皆是為了心中陡然缺失的一塊，那一塊血肉曾經糾葛甚廣，驚懼憤恨厭世唾棄，卻又在捨棄時念念不忘。

對與錯誰能說的清呢？

是雲月無辜嗎？還是他自己？亦或是風亦棠？恐怕都不是。

人性使然，連玉曾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風亦棠喪心病狂陰狠毒辣，自以為可以同世間法則兀自對抗，求的一隅黑白。

可這世間黑白豈非一眼看穿，修仙之人又豈是真的能讓世人萬般敬仰。

雲月數幾十年時光甚至死了一遭，大約也沒徹底參透人世二字。

而他的自責愧疚也如影隨形，日夜折磨著他，自欺欺人的留著風亦棠，不管不問不顧一切，只願看自己想看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