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他媽又被鬼壓床的黃道吉日。」

冉蒼說這話時剛剛從宛如千斤重的被子里掙出來，一手撥開因為冷汗黏在額頭的碎發，一手掀開被子。此時不過是凌晨六點，東方微亮的時分。他努力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瞄了一眼黃曆。

這一眼倒是把他看清醒了，沒忍住咋舌。

他隨口一句胡謅自嘲，沒想到今天還真是黃道吉日。

冉蒼翻身下床刷牙洗漱，看著鏡子里的人眼底下濃重的黑眼圈，咧了咧嘴差點被牙膏嗆到。

怎麼說呢。他，冉蒼，一個無神論者，今年十九歲，被鬼壓床了小半年，要麼動彈不得要麼噩夢連夜，冉蒼是真覺得自己至今沒崩潰也是挺了不起的。

鬼壓床這事，是從他十九歲生日過了之後開始的。說來好笑，即便他想熬個通宵白日再睡，不到凌晨兩點雙眼便是不受控制合上。他也不是沒找過醫生，醫生給他看了半天，最後給出一串電話號碼，語重心長地跟他說做了虧心事睡不著找醫生沒用得跟心理醫生說。

冉蒼擰開水龍頭掬了一捧水，狠狠往臉上潑，冷水刺激下困意也消散了不少。

想起這事他就無語且鬧心。他拽過毛巾一頓亂蹭，把水珠擦了個幹凈，還在猶豫要不要洗個頭時手機震了起來——他約了朋友爬山。

冉蒼抬手把鬧鐘延後十分鐘，想了想還是給朋友發了個消息。畢竟對面放得一手好鴿子，害得冉蒼總覺得這傢伙怕不是鴿子成精。

話又說話來。昨天晚上的夢——冉蒼光是稍稍回憶一下就覺得心臟跳得難受，隱隱有些發疼。往常都不過是噩夢和鬼壓床二選一，冉蒼都快習慣了，突然之間一起來，這種感覺真的遭不住。

夢中噩夢連篇不斷，那種動彈不得的感覺纏上來，竟有了幾分實感，仿若真的有東西鎖住他的軀體。而夢中他只感覺到朦朧混沌間，一聲聲呼喊由遠及近，又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輕飄飄的，連同話語間的吐息一併落在耳畔。

「嘖。」

想到這冉蒼就雞皮疙瘩起一身，別說他了，換誰誰都頂不住。他走回卧室把緊閉的窗戶打開，冉蒼記得自己睡前是開了窗的。但現在他也懶得去琢磨自己到底開沒開了，畢竟怪事見多了，再多來一兩件也是見怪不怪了。

他靠在窗邊看著窗外仍有些灰濛的天，隱約仍可見半圓的月嵌在空中。他就盯著月亮看，幾分鐘下來眼也不眨一下，酸澀得厲害。冉蒼是真覺得，再這麼下去，自己要麼崩潰要麼猝死，沒有第三種結局了。

冉蒼沒忍住扯著嘴角上揚，不像笑的笑搞得自己都覺著有幾分莫名其妙。定時十分鐘後的鬧鐘又一次響起，冉蒼抬手關了，換了身衣服決定去外面吃早餐。

早晨六點街道上其實還沒什麼人，一切都是剛剛蘇醒的模樣，當然，不包括冉蒼，他壓根沒睡夠，不在此列。

隨手買了幾個包子啃，意識飄忽跟著肌肉記憶走，拐過街角走了好幾步，清醒沒一會又困起來的腦子突然轉動。

剛剛，路過了什麼來著？

冉蒼努力往回想：一個路邊攤，桌上壓著一張紙，白底黑字清清楚楚「算命」二字。

於是他腳尖一轉往回走了去，心底又嘲起來自己真的是被逼瘋開始瞎迷信了。他往桌前的椅子一坐，在桌面上扣了幾下，把趴在桌上睡的人給嚇得不清，一句大哥我錯了您別收我攤脫口而出。

冉蒼：……

算命的：……

「靠。小夥子，不帶你這麼嚇人的。」那算命的半點也不尷尬，對冉蒼的行為表示以強烈譴責，「小夥子，你這印堂發……我去，你這黑眼圈？熬夜擼多了吧？」

「……你到底做不做生意？」冉蒼無語，甚至想起身就走。

那算命的連忙道：「做做做！你急個啥嘛！」他又打量冉蒼一眼，清了清嗓：「生辰八字和問題跟我說一下吧。」

「生辰八字不知道，出生年月日詳細到幾點出生那種可以吧？」冉蒼道，見對方點頭便把生日說了。

「奇怪，」那算命的咕噥一聲，「你這命格挺陽的啊？我算了這麼多年命沒算過比你更陽的命格，可你這印堂怎麼這麼黑？你最近發生啥事了？」

冉蒼頭疼，把最近的事說了個幹凈，大概是憋了太久又腦子不清醒，冉蒼越說越來勁，完全沒注意到面前這人無聲無息地站了起來，無聲無息地把算命二字一揭，又無聲無息地從不知道哪個角落牽出來一輛腳踏車。

「這位……施主，是這樣的，我們業里呢，有句話，叫『陽火將近，方可視鬼』，」算命的一腳跨坐上腳踏車，在冉蒼獃滯的目光中，抬腳一蹬竄出好幾米，錢都沒跟冉蒼要，留下一句話在風中飄蕩——「好好享樂！！多擼點沒事的！！」

冉蒼，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