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月影在水波摺疊間化成了妖魔。倒映在眼中的不再是明月流水，狂風呼嘯攜來鋪天蓋地的腥臭，渾濁黃水撲打在橋柱上濺起黑色污血，河底妖魔邪靈伸出鋒銳利爪。

冉蒼腳下的石橋呈駭人的墨色，在那一輪紅月下隱隱泛著血色。這似乎是用無盡的血染著而成。

這一切又仿若穿越千年，有什麼在他眼中透過虛無與之交疊。

「愣著幹什麼？！走啊！」

吼聲自背後響起，冉蒼還沒能抓住那一瞬間，於腦海深處閃過的場景，便被用力撞了一下後背，這一撞撞得他不得不往前跨出幾步。

他想回頭看，但潛意識阻止了他的行動，冉蒼只有向前走，直至踏過石橋站到彼岸這一選擇。

任腳下邪祟唳鳴嘶吼，冉蒼卻是清楚他們傷不到自己半分，這種詭異的篤定又使他分外的難受。

他像是被分割成兩個個體，彼此之間在爭鬥。

他想他是該恐懼的。他連到底發生了什麼都不清不楚，莫名其妙變成眼下的局面，而他像浪里的船，只能被推著往前，不由他抉擇。

「冉蒼！」

身後有人呼喚，冉蒼愣怔住一瞬。

誰？

「別走，冉蒼！」

這個聲音未免太過熟悉，仿若刻在骨骸其里、魂魄之中——冉蒼心頭忽的升起一絲不可控的躁怒，如星火飛濺，剎那燎原。

一霎時身體的掌控權也回到他的手中。

他可以回頭。

但他不願。

「你有什麼資格留他？！」

另一人冷聲質問，隨即刀刃相觸，是聲聲尖利。

冉蒼毅然向著彼岸走去。眼下場景混亂，他只得相信感覺。對岸一縷異香飄起，縈繞鼻尖不散。彼岸是花開簇簇，艷紅且妖嬈，搖曳著不倒。

他踏入這花海中，還沒來得及回身看一眼，便是身子一軟。意識朦朧間有人接住自己，那人開口，聲音清冷。

「既他已選擇登上彼岸，魔君——不，魔神請回罷。」

冉蒼無法思考話里其意，只在合眼一瞬反應過來，接住他這人，他當是不認識的。

也不怪冉蒼這麼想，在場除他自己之外的三個人，身後打起來的兩人都給冉蒼一種詭異的熟悉感，而面前這人，他是半點感覺都沒有。

魔神落於石橋上，腳尖觸碰到石橋那一剎，橋下妖魔瞬時噤聲。方才與之纏鬥那男子步步緊跟，落於他身前幾步，持劍橫欄封鎖前路。劍鋒寒光掠，映出對面魔神的臉。

魔神抬手遙指對面，越過面前攔路者。他手中那一柄長槍通體漆黑，而端部血光流轉，直指岸上摟住冉蒼的人。

他緊盯對岸那一席玄衣的男子，面色陰沉，連帶著聲也冷：「我倒不知，陰界還管三界的事。」

「陰界之外，我是不管，」那人回道，聲音悠悠，不急不躁，卻在下一瞬徒然一轉，「但陰界之內的事，陰界為主。」

像是呼應著他的話，一呼一吸間，彼岸花順著搖曳，風呼應著厲嘯，忘川水跟著沸騰。周圍一片氣場突轉，莫大的壓力向著魔神碾去。

魔神一皺眉頭，區區分身，在法則之下無法撐過太久。他視線撤回，落於身前人身上。

或者說是，他腰間的玉佩。

這一眼讓他險些失控，槍尖一轉便要刺出，對方不懼，手中長劍斜挑，撞開那刺來的槍尖，卻是同時唇角溢血。

法則針對的是不屬於該界的所有人，他魔神要承受，面前這人也要承受。

「玉佩，哪來的？」

魔神手中施力，把長劍往下壓，縷縷邪氣順著長槍縈繞住劍刃，繼續往下，刺進對方體內，對方的手顫抖起來，像是快要握不住了般，卻仍撐著半步不讓：「與你何幹？」

對岸那玄衣男子雖是冷眼旁觀著，但法則的壓力還在不斷增強，像是要把他碾碎，而對面這人只是被殃及，無論怎樣，都要比他好太多。

他抬眼深深凝望已然陷入沉睡的冉蒼一眼，手中猛地爆發，一擊將對方震退。

魔神最終退走。

對方終於得以緩氣，抬手一拭唇邊血。但他清楚還沒完。

他回身，劍鋒也跟著轉。

「把他給我。」

那玄衣男子聲音幽幽如冰泉，極盡清冷，他問：「憑什麼？」

「憑你離不開彼岸，踏不上奈何。」

他沉聲道，不畏不懼，如他方才膽敢一人去攔魔神，此刻他也膽敢挑戰法則。

「憑你離了這裡什麼都不是。

「所以，把他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