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蒼急切上前一步，人都貼到鏡子跟前，他急切想要擾開那一層稀薄的霧，卻是畫面又一轉，與此一併行來的是強烈的暈眩感，冉蒼站不穩，腳下錯步險些摔倒。

他忍著頭疼穩住身子，抬眼再度望向鏡中。

鏡中人卻是變了。是……七八歲時的自己？冉蒼愣愣地看著鏡中一席青衫的小孩揮舞長劍，一招一式間舞出極盡熟悉的影子。

他見過。

孟極的劍招與鏡中這人是一樣的。

冉蒼心下一沉。而鏡中畫面卻是不管他心頭思緒飄散，繼續播放著。

畫面驟然一暗又復明，十二三歲的少年站如松竹直挺，他向著面容模糊不清的中年男女，一拱手一鞠躬，尚且稚氣的臉上帶著驕陽般的明亮，一雙眼裡布滿璀璨星辰。

耳邊忽的響起淅瀝的雨聲，由遠及近，伴著沉悶的滾滾雷聲。

鏡中少年懷抱著一隻形似貓的幼崽，在雨夜中急行。他把幼崽抱緊了些，自己身後三道爪痕，雨刷著後背過，也暈開了血。少年疼得直擰眉，卻一聲不吭，懷中的小傢伙不自覺往他懷裡蹭，兩條長尾勾住了他的手臂，唯恐少年將它拋棄一般。

雨聲漸消，連同鏡中墨染般的夜散去，身姿纖長的少年沐在日光底下舞劍，那隻形似貓的傢伙伏在樹蔭底下，一雙金藍雙色的眼直勾勾的盯著，那少年一起一落一來一往間，劍刃折起的光勝過烈日驕陽。

少年把劍一收，含著笑幾個大步跨過去，手一探便是想揉它的頭，只是對方不願，爪子一揮險些抓到少年的手。

冉蒼愣愣地看著鏡中畫面，是他，又不是他。潛意識清晰的告訴他這些是他經歷過的，可他沒有任何實感。

此時鏡中已是脫了些許稚氣的少年揮別家中父母，揚言是要一人一劍，縱馬踏九州。少年笑得恣意，眉目里是冉蒼觸不及的肆意快活。

冉蒼抬手，指尖所觸只有鏡面冰涼。

少年旅途中也不無趣，那隻小獸總是不定時出現在他周身，帶著抗拒與敵意。此時的它脖子上圍上了一圈鐵環，但只是這般，少年沒有再給它更多的限制。

眼看少年已然是十七八歲的年齡，冉蒼心下如鼓擂，一下一下，震得他口幹舌燥，心焦難安。

他在懼怕什麼呢……分明再往下看他就能知曉他們所隱瞞的東西了，他在懼怕什麼？

冉蒼不知道，他只覺得心臟彷彿被人大力捏住，疼得厲害。

只是鏡子畫面不肯停歇，像不肯放過他一般步步緊逼著。徹底脫了稚氣的青年長劍斜斬而上，挑開迎面刺來的長槍，手一轉，長劍穩穩落在對方脖頸一處黑色紋樣上。

那人面前的紗被逐漸撥開，面容不清的臉上逐漸看得見五官輪廓。

……不，不要。

冉蒼想退開，他想合上眼，他的身體卻不允許，要他定在這裡，要他看著。冉蒼只覺得呼吸困難了起來，心底除卻苦痛，還有無名焰火翻湧。

那人面孔終於清晰，俊朗，鋒利，攜有幾分邪氣。此刻被對面的青衫男子提劍架於脖子上，面容上儘是不甘與懊惱。

冉蒼的身子終於是回歸他的控制，他緩緩合上眼，耳邊卻響起了聲。只是不知是源自何處——面前的鏡子？亦或者他逃避著的過去。

「技不如人，我認。動手吧。」

「為什麼要動手？切磋而已。你很強，我打得很痛快。」

「什麼？」

「你叫什麼？」

「……楚陌。」

楚陌，楚陌。

西山境，魔修楚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