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上永遠開著不敗的花，一簇一簇，染血般的紅，遠遠望去，像極了血海。

塵夢緩緩睜開了眼，他身前漂浮著一顆珠子，幽幽散著淡藍色的光，落在這彼岸花叢中，有幾分格格不入。

他周身是道道銘文，以他為中心緩緩轉動，亮光明明滅滅，如呼吸一般，與那珠子閃爍頻率一致。

見得塵夢睜眼，坐在他對面撥弄著花的人抬手一招，珠子便朝他而去，那些銘文隨之而散。

那人比這珠子更與陰界違和，一席藍色長袍，往下漸變為濃墨般的黑，抬手時袖口下滑，手腕上鱗片明顯，呈淺藍色。那珠子一觸到他便消失不見，他手收回來時打了個哈欠，滿是睡不夠的模樣。

「如何？」他問道，卻又沒給對方回答的時間，自顧自說下去，「我說塵夢，你有點墮落啊，堂堂孟婆為了個凡人逾天規，月知道嗎？」

塵夢緩緩起身，知道對方的重點只在後面。「與他何幹。」他道，「不過不出所料，魔界想借陰界陰魂之手禍亂人界，恐怕……」

「停，停。這些你找黑白無常道去。」那人打斷他的話，臉上露出點不耐煩的神色來。

塵夢搖了搖頭，也懶得說他了，便將話題岔開：「說吧，什麼報酬？你沒這麼好心。」

他去尋了這人，說要借靈器一用——便是方才那顆珠子，能夠短暫屏蔽三界之間的屏障，連陰間的束縛都能削弱——塵夢本都做好被這人敲詐一番的準備了，哪知意外的好說話，像是想都沒想便借給了他。

「懂我。」那人笑起來，跟著起了身，「想借你窺天鏡一用。」

塵夢一頓，幽紫的眸里染上幾分警惕：「何用？」

「你也知道，我只是一隻缺了節龍筋的龍。我想找回我的東西，不過分吧？」

「……瀧，天命如此，況且時候還未到。」他看著面前這人豎直的瞳，也知道這人不會善罷甘休，「你若堅持，恐命數有變。」

「那就變吧，老子受夠這種缺一點的感覺了。」

瀧眉頭一擰，心底更是煩悶至極，可若是塵夢真不借他，那他也沒什麼辦法。自他認識塵夢這人以來，威逼利誘無一能讓塵夢所動的，哪怕是當年領了罰入陰界接管孟婆一職，也是無喜無悲的冷淡模樣。

他這邊心頭盤算著自己有多少籌碼能要挾塵夢，卻不想那邊塵夢悠悠嘆息一聲，抬手畫符，一面銅鏡出現在他手中。

「若你執意，先想想能不能擔起後果。」

瀧招手一引，那銅鏡便向他而去，他知道塵夢勸阻他也是為他好，但是，他從來不是順天命的傢伙。

「我會的。」他只能如此向塵夢保證。

他將銅鏡收起後便是要走，忽的想起來什麼似的，身子轉了一半又轉了回來。

「說起來，塵夢，你借我族靈器……」他眯了眯眼，露出幾分不懷好意的笑，「逾天規，這可是你第一次吧？什麼人啊值得你這麼做？」

眼看這人不在他撬出點什麼便不罷休的架勢，塵夢合眼嘆了氣，只朝他揮了揮手：「我突然不想借你了。」

「……算你狠，老子這就滾，行了吧？」瀧咬牙切齒，幹幹脆脆轉了身走，塵夢再睜眼時便已是看不到他了。

……第一次麼？好像倒也不是。他伸手撥動了下附近的花，思緒逐漸飄散。至於那個人……

他記得那人是怎樣接過他遞出去的孟婆湯，也記得他那時一旋身，一抬手，本該是溫和的臉上露著恣肆的笑，他鬆了手，碗摔得破碎，裡面熬制的湯便也飛濺，滴在他一席青袍上暈開。

塵夢勸他，他也笑而不語，只是擺了擺手，抬步往奈何上走，一步一步，頂著天罰，落在塵夢眼中，渺小而孤寂。

再晃眼，千年過。

幾日前奈何橋上，他看見那人的轉生，身後有人追逐，有人阻攔。心底滅了的火又忽的燃起，於是他抬了手，接住那人。

這般恣肆而孤寂的人，當有人於他身側，護他一世不羈。

……他想做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