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下午，山莊里便熱鬧了起來。

完成自家的拜年任務後，杜秀明便過來山莊叨擾了，他彷彿真喜歡上了這裡，長時間的流連忘返。庄大龍和杜翔也蹭著過來吃吃喝喝，蕭逸當然更不缺席，湖心亭上一片熱鬧風光。

陳洛覺得和庄大龍相處，比跟蕭逸相處更爽快點？至於原因，他說不太好，可能如今那庄大龍對他全無任何意味不明的企圖了，兩人比較像是大男人間正常的相處。

當然，庄大龍也不敢了。作為一枚鐵攻他可不想被反攻，而陳洛這頭少年狼，貌似溫和有禮，內力又太深厚武力值又太高，只要這少年狼覺醒，壓制這少年狼絕無可能，而這覺醒時分，完全無法預估，甚至有可能在最後一刻才翻盤？那太不好玩了。

宴前，陳洛總會誠心敲沈涵的門，耐著心邀請沈涵，但沈涵從不回應。

「他太孤僻，性格，哎……」蕭逸欲言又止。

陳洛蹙著眉，他隱隱覺得有什麼問題，但又捉摸不出來是什麼問題。看了蕭逸一眼，他淡淡的說：「你若讓人平白無故擄上山，會開心雀躍的與眾同歡？」

小明在後面忍笑成內傷，真受不了這陳洛少爺時傻時不傻的勁兒。蕭逸面上訕訕，心裡是極度不服。

陳洛有點不好意思，因蕭逸於他有相助之恩，他本不該如此刻薄，奈何說道的是沈涵，他是斷然不許的。

他和蕭逸相處並不覺得爽快，因蕭逸眼裡、舉止上那種讓他不適的意味不明越來越濃重。

——難道烤火暢聊那晚，沈涵看你時眼裡的意味不明就不濃了？可是那晚你被沈涵看得可開心了。這種事，真的很不好講。對陳洛來說，沈涵放的屁都是香的，他就不願意讓人說沈涵地瓜吃多了放臭屁。再說打你。

山莊里越熱鬧陳洛和沈涵離得越遠。「熱鬧是他們的，而我什麼也沒有」，沈涵提前引用了多年後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句。

「陳洛哥哥，你搶了我的扇子呢，那是別人予我的定情信物。」杜翔追著陳洛問。

陳洛哥哥？搶了人家的定情信物？這又是哪來的小少年？沈涵透過窗縫看過去，一個任性驕縱的淺藍長袍少年從他窗前跑過。陳洛，你倒是要招惹多少人才甘心？沈涵大眼睛裡都是無名火和濃濃的哀傷。

初二晚上，陳天華毫不計較銀兩的砸錢大放煙花，幾乎燃亮整個春名山的夜空，但是，熱鬧是看客的，莊主陳天華心裡只有逝去的髮妻，少莊主陳洛眼裡只有傷懷落漠的父親。

湖邊，蕭逸一身新年華服，站在陳洛身邊，沈涵在窗里透著窗縫遠遠望去，也不得不讚歎，一個溫潤俊朗，一個聰慧俊美，確實一對極般配如玉公子。

距離太遠，沈涵看不見陳洛的視線只在半山亭上對著煙花緬懷髮妻的父親身上。

往年，父親還肯讓他上去作陪，今年可能因著內力尚未恢復心情鬱卒，只想一個人在那上面靜靜了，他只能等著父親醉倒在亭椅上，飛掠上去將人接下來。

杜秀明垂首、垂眸，陳天華讓他心疼得發梢都疼，他第一回完全不知所措，如何接近、如何寬慰這個男人？

他願意展開身子讓這個男人為所欲為，換回這個男人的活潑開朗。——將一己銀盪私慾說得這麼堂皇，確實是府衙中耍過筆刀的才子，杜秀明我服你。

每年無心山莊的煙花盛況，確實只造福了杜撰城民。山莊里的人如煙花落幕時一般廖落。

當陳洛飛掠上去接父親時，蕭逸看了一眼沈涵緊閉又透著一絲亮光的窗，也朝陳洛飛掠而去的方向急速而去，只是半程拐了彎個重回山莊客房。

聽著背上的陳天華呢喃著「梅兒，我沒用，護不了你們，我察人、交友不慎，害了你和阿揚，」陳洛全身一僵。

他原以為父親只是因為受好友背叛而鬱卒，原來卻還有一層交友不慎引狼入室的濃烈愧疚，他沉聲回應父親：「並非您的錯。」素來溫和的他甚至想說，他們該死罷了，俊臉上漫起一陣與沈涵頗相似的倔強。

將父親背回房間，他徹夜守著父親，聽父親喃喃那年春節大名城的煙花有多絢爛，看煙花的人有多嬌媚。

陳天華說，那雙眼睛比杜大人的眸子絲毫不遜色，梅兒性子極好，比洛兒還乖順，一見他就嬌羞的笑，卻還是會主動過來牽他的手。

「忘了她、忘了他們，莫愧疚了。」陳洛握著父親的手。

陳天華定定的看著他，「不許你忘了。陳家永遠有梅兒、阿揚的位置。」

「陳家只有陳天華與陳洛。」陳洛第一回頂撞父親。他的乖順是有底線的，他不願讓那些虛無的事情傷害真實存在著的父親。

沈涵當然不知這些，他只道是陳洛和蕭逸兩人一道消失、共度良宵去了。

庄大龍卻在客房的院子里堵住了蕭逸。

兩人許久沒有正面交鋒，彼此都有點訕訕。

庄大龍很快恢復了花花公子的撩人氣派，半眯著俊眼看著蕭逸，「我說，蕭大美，你這樣纏著人家，這樣費盡心機的有意思麼？一段感情需要這樣費盡心機還有意思麼？」

「關你屁事。」蕭逸瞪了他一眼。

「關你屁事，不關我屁事，關我心事。」庄大龍壞笑了笑。

蕭逸不解的又瞪了他一眼。

「來來來，花前月下，咱們聊聊，」庄大龍將蕭逸拉到柳樹下。

甩了甩衣袖，蕭逸咕囔，「莫拉拉扯扯。」

「嘿，你從良了？拉一下衣袖反應這麼大？」

「從良你的頭。庄大龍，你少在這瞎扯。」蕭逸環視了下四周，他可不想從前的情史讓山莊的人聽了去學給傻白純陳洛聽。

「對，就是這付樣子！素來狂傲的你，連坦蕩都做不到，你覺得你和他合適？」庄大龍冷笑了笑。

「合適，特別合適，我能幫他復仇、幫他重建陳家堡，誰能幫他做到這些？誰比我合適？」蕭逸驕傲的抬了下巴。

「嘖嘖，」庄大龍繼續嗤笑，「是你想重建陳家堡吧？」

「你什麼意思？」蕭逸瞪著庄大龍看。

「字面上的意思，」龐大龍攤了攤手，「你問過陳洛想重建陳家堡了？想要一個能幫他復仇、重建陳家堡的佳侶了？」

蕭逸繼續瞪著庄大龍。

「你14歲就招三惹四，談一個散一個，自詡聰明過人，縱橫情場至今，就這副腦子？」庄大龍半眯著眼看著黝迷漫著輕煙的夜空，「你根本就不了解男人。」

「屁，我他媽就是男人。」蕭逸俊臉暴紅，差點想和庄大龍撕扯一番。

「嘖嘖，」庄大龍誇張的從頭到尾打量著蕭逸，「蕭大美男，你今晚這華服美冠的，敢問那陳洛可有一個眼神落在你身上？」

前一刻還暴怒的蕭逸，這一刻真的懊喪得有點想撞樹了。

「不用這麼懊喪，至少還有我要你。」庄大龍耍著帥笑看著蕭逸。

「可惜，我，不，要，你。」蕭逸拂袖而去。

會要的。庄大龍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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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假，杜秀明還搬來了古琴，長指撫琴助興，真如翩翩絕佳公子般。

陳天華蹙眉坐在湖心亭長椅上觀賞，他也有些許不知要作甚的煩燥。

習武之人湊在一起，當然也會切搓下。

莫因不會饒過廢了他一臂的陳洛，陳洛也不會放過莫因，他們這仇，沒有一方徹底倒下，沒完。但以一人之力，陳洛還不是莫因的對手，他們都知道。

杜秀明有意讓庄大龍和陳洛交流混元掌法。

工具都一樣，但同樣站在爐子前，有人整出一桌菜，有人把廚房燒了。庄大龍守著本極佳的家傳混元掌密籍，卻練出不到一成功力。而陳洛蹙著眉聽了不到一柱香時間，基本明白了混元掌和陳家拳之間的異同。

「庄兄，你且幫我看看，可對？」陳洛行了一禮，在湖邊耍起拳來，中間還無師自通的將陳家拳法揉合起來，湖邊一時飛沙走石，湖水旋出陣陣水波，柔中帶剛，剛中帶強，比那庄大龍的掌法不知玄妙了幾千倍。

我去。庄大龍看向杜秀明，「舅舅，為甚混元掌法在他手裡這生不一樣？」

「因為你是草包。」杜秀明沉著臉一針見血。雖然他也不願意這樣說自己的親外甥。

杜翔也拉著陳洛的衣袖，「陳洛哥哥，我教你暗器，我娘親是唐門三小姐，你別蹙眉，暗器並非不光明磊落，我就明說了吧，我要用暗器傷人啦，躲不過是你的問題。我哪裡不光明磊落了？」

蕭逸也毫無保留的將長槍法說與陳洛，引得杜秀明雙眼微眯，玩得這麼大，好吧，奉陪就是。

他們都明白，莫因可能與陳天華相熟，對陳家的劍法拳法都熟悉了些，陳洛最好能掌握另一門兵器或另一門派的功夫。一時，陳洛倒是有博取眾家之長的機會淵源了。但陳洛更缺的還是真正的高手間對戰的經驗。

「陳洛真是一表人才，這習武的天賦真是老天爺賞的。」杜秀明呷了口酒，由衷的讚賞。

陳天華沒有接話，夾了片泡椒酸羅卜，慢慢嚼著。對於杜秀明對陳洛的心意，他心中就如口中對泡椒羅卜反應一般，又酸又辣，無一處讓人舒服，感受層次太複雜，他也分辯不太得出意味來。

酒過三巡，興緻乍起，杜秀明從湖心亭躍起，掠至陳洛面前，手持雙劍，如彩蝶般讓人眼花繚亂。

漂亮！陳天華起身憑欄喝彩，原來，杜秀明真正的看家本領在這。

雙劍難度極高，緣於一般人心無兩用，原來真正聰明狡黠的不是蕭逸，而是這太守大人杜秀明。也是，如果不是真正的七竅玲瓏、左右逢源，如何能在官場上混？

杜秀明雙劍已到了一定的造詣，兩手動作完全分離，無一處相似，無一時粘連，一手刺一手挑，陳洛竟一時也沒佔多大優勢。

之前他的判斷沒錯，整個杜撰城，論身手，首推杜秀明，只是太守大人樣貌才情太過出眾，又是文官了身，身手便儘力低調下來。

庄大龍和杜翔也是第一回見太守大人亮出真章，這表兄弟彼此對視一眼，皆頗為奇怪，這太守被誰逼到這必須亮真章的份上了，也無仇家追上門來吧？

「雙劍的刺殺點比單劍多，破綻也比單劍多。莫被表面花炫困住。」杜秀明竟是在指點陳洛。陳洛心領神會，瞳孔暴斂，聚集會神尋破綻與關竅。

憑欄欣賞的陳天華如何看不出杜秀明在指點陳洛，暗嘆，這人對洛兒也真是痴情一片，竟親自授以雙劍法。欣喜之餘，心裡卻平添了點點微微的酸和惆悵。

「爹爹，扔一把劍過來。」陳洛朝湖心亭的陳天華喊。

長劍劃破長空，陳洛騰空接住，竟也以雙劍迎戰杜秀明，將那杜秀明逼得步步後退，陳天華唇角泛笑，他知道陳洛找到雙劍關竅了。

沈涵煩悶的對著熱鬧非凡的山莊嗷嗷哈，人家在準備考公務員，你們徹夜煙花、整日廣場舞是要做甚？無心山莊鬧,獨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