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飲酒、說笑，聽庄大龍和蕭逸說城裡的趣聞，說陳洛只下山一天一夜，便成了杜撰里的傳（笑）說（話）。

杜秀明笑笑的問陳天華：「天華兄，為甚誑陳洛，山下的男人是老虎呢？他這身手，哪只虎收得了他？」

陳天華訕訕然，有點掛不住一直教導兒子要中正無欺的老臉。陳洛看了眼父親，起身給父親披上長袍，體貼的問：「可冷？」

杜秀明又是垂首哀嘆，真真敗給了陳洛。可讓他怎麼關懷陳天華可冷嘛？

雖說確實春寒，可那高大壯碩的男人哪裡會冷？這過份慣著爹的兒子才會問這廢話，儘是給人添堵。

你爹新春剛過也才三十有四好伐？習武之人三十四簡直不要太當年了好伐？不是七老八十好伐？杜秀明簡直想卸下一身文官雅氣抓狂暴走了。

陳洛總是聽他們說笑一會，便掠回湖邊看看小書生緊閉的門窗發會呆，他真有好些日子沒見著沈涵了，任他怎麼哄，沈涵都不肯開窗、開門，現在連送食盒給他都不願意拿了。

有些許後悔，應承了沈涵不進他廂房裡。

「那句話最初，系我髮妻所說。」陳天華對正憑欄遠眺的杜秀明輕語。

杜秀明抬起秀目，一付最好的聽眾模樣。

「她是落魄名門之後，初識她時，她在山上別苑避暑，我邀她下山逛集市，她紅著臉說，她弟弟阿揚說山下的男人是老虎，不可隨意下山。當時覺得她啊，真真有趣。」

陳天華北眺，那是大名城的方向，「她長我一歲多，留我用飯，給我舀湯、剝蝦、夾菜。給我磕瓜子仁兒，滿滿的一把，握在小手裡，放到我手心，那小手也就我這手一半大小，軟軟的聲音說，子仰，你整日里習武，好生沒趣的，給你瓜子仁兒解悶。那時，可真不解風情，竟一把全放進口中，也不懂一顆顆的品她的心意。」

「子仰，你的字麼？」杜秀明輕聲問。

「嗯。我晉為堡主，字起得早。」陳天華搖了搖頭，「失禮了，大人，竟和你說起了這些……」

「無防，我愛聽。」杜秀明急急接話，頓了頓卻又緩緩的說道：「子仰兄，過好當下，可好？嫂夫人在天，也不希望你整日里活在愧疚中。也許，你可以試著再找個稱意、懂你的人？」

「嗯，也是，洛兒也大了，我也許該再找個人，再生個小洛兒。」陳天華露出孩子般的笑，他想起了林玉梅為數不多的抱著陳洛逗玩的樣子。

當時，陳洛幾乎都讓他和林玉揚霸佔了，作為母親的林玉梅居然甚少能抱得著陳洛，好在林玉梅嬌懶，倒也不計較，好像還挺享受清閑。

呃。杜秀明閉嘴。

陳天華繼續喝酒。

吃喝到一定時辰，陳洛見陳天華醉意沉沉，便會與眾人行個禮告辭，將父親背起，時而直接掠躍至父親廂房，時而慢慢的將父親背著走回去。杜秀明總是略顯失望的看著陳洛，有時也會低聲說：「放心，我們會代你照顧好你父親。」

這眼光與話語惹得閉著眼假寐的陳天華腹誹連連，這廝為了肖想陳洛竟要照顧他？如何照顧？過來幫我沐發吧？你這修長白晰的手指洗剪吹應該比陳洛那廝舒服得多。

蕭逸看著失望怔然的杜秀明，唇角泛著壞笑：「杜大人，他有這麼個體貼的兒子，你怕是真難下手啊。連酒後想混個貼身照顧都沒法。」

「說得你就得手了似的。」杜秀明毫不留情的回了蕭逸一句。那陳洛根本就千杯不醉，妄想酒後亂事或貼身照顧，想都不用想。

陳洛背著陳天華慢慢走著，「下來自己走？」他真想把這裝醉假寐的父親扔在小徑邊。

嘿嘿，陳天華笑了笑，瞬間又有點懊喪。

「又怎生不樂了？不是還要生小洛兒麼？」陳洛覺得父親最近有點情緒化，可能又年長了一歲，惆悵的。

適才偷聽了？陳天華逗問陳洛，「生小洛兒可好？」。

「父親歡喜便好，反正，就算你生了小洛兒，若是不要我了，我是不依的。若是只疼那女人和小洛兒，我是不依的。」陳洛淡淡的說。

「不依，待如何？」陳天華繼續逗陳洛。

「不歡喜，心中再也無歡喜了。但，爹爹歡喜便好吧。」陳洛垂首，嘆了口氣，他知道應該支持父親續弦的，可是那麼長久的時間裡父親只屬於他一人，如何能說豁達便豁達。

「傻。哪來的女人，哪來的小洛兒。不做對不起你和你娘親的事。」陳天華從無此想法，今晚可能被杜秀明那句再找個稱意的人刺激到了。

「孩兒是否太不豁達、太不懂事了？」

「嗯？」陳天華笑了笑，笑里皆是溺愛，「人，面對至親至愛，並不需要太豁達、太懂事。」

見陳洛垂首沉思，陳天華轉了話題，「為父長得比你俊朗得多，為甚倒是你招惹了人？」陳天華甚是忿忿。

「想招惹人了？」陳洛無奈。

「只是覺得奇怪。」

「莫多思，易老。」

「整日里說此話，信不信打你啊？」陳天華暴燥。

「打得過麼？」陳洛咕囔。

「我醉了，我要泡熱水，我要沐發，兩天沒沐發，長虱子了。」

「折騰。滿頭虱子才好。」

陳天華真是想岔了，陳洛還真不是秀到種馬級，個個都追著他來。

那庄大龍是為了蕭逸而來，從前蕭逸在杜撰城內作妖招惹人時，整日里聽著此人如真似假的誹聞，庄大龍沒覺得如何。

但最近，蕭逸消失了，他反而坐立難安了，深刻反省之後，他方醒悟，他在意這個人，以往招惹這個招惹那個都是為了引起蕭逸的注意，而這個方式，簡直是蠢透了。

聽得舅舅說蕭逸整日里賴在無心山莊纏著陳洛，庄大龍便追了過來，至於杜翔麼，為的卻是庄大龍，這些人，都與陳洛無關。但都成了沈涵的心病，沈涵患了人人都看上我男人的病，嗷呼。

杜秀明見送父親回房後回來的陳洛，低聲問：「少莊主，還不放人下山啊？殿試在即。錯過今年，他便要再等兩年。」他是本著愛才之心說這話。

陳洛面無表情。這事他父親說叨他還給兩分面子，其他人說他連個好臉色都不會給，看不懂臉色，敢再瞎叨叨，打一架嘍？他一人單挑整個杜撰城都不在話下。

這小子，翻起臉來氣勢比他爹還足，杜秀明搖頭。陳洛忘了杜秀明可是太守誒，若不是因花痴你們家老爹，直接拉府衙的人上來找失蹤人口也說得過去。

——————

春節後，每隔三五天，陳洛便會消失兩天。沈涵便走出來，似是有意又似是無意的在陳洛平時常呆的湖邊溜噠，小明路過時跟他笑了笑，「找我家少爺？他下山玩耍去了。」

小明故意逗沈涵呢。春節這人完全躲在廂房裡，聽說現在連陳洛少爺送什麼吃的給他也不出來拿，還非得他安排人送沐浴水，清高得讓人無語。他知道沈涵對什麼事兒不悅，便挑著這事說。

沈涵垂首，心像被什麼鈍器重重的敲打著。放我下山吧，曉得你與那蕭逸兩情相悅，整日里見你與這些人嬉鬧，見你隔三差五下山風流，心真的難受……

每隔三五天，陳洛便需給陳天華護關，幫陳天華疏通經脈後，再細細幫陳天華按摩筋骨，抹去如雨般的汗水。

「恢復過半了，莫急，太急經氣走岔，更麻煩。」恢復過程陳天華受著極大疼痛，陳洛甚是心疼。他一定要手刃莫因，不因甚家仇不家仇，因陳天華恢復內力時受的這些苦痛，莫因就得償命。

陳天華反手搭上陳洛的脈膊，「你何時到的第八層？」

「前幾天。」陳洛很是開心得意。

哼，陳天華忿忿。

「莫妒，易老。」

「再整日說這易老二字，我揍你，陳洛陳懷玉。」陳天華怒瞪兒子，想了想又問道：「你下山時去那鳳儀小館？做甚了？」

「喝了幾杯酒。」

「就喝了幾杯酒？」陳天華不是不信，他是覺得可笑。陳洛身上氣息的純正臉色的坦然，他不用問都明白陳洛啥事都沒幹。

「嗯，他們說頂好玩是那裡，便去看看。可太香了，坐著不舒服。不喜那裡。」

陳天華看著兒子，撫了撫眉間，「圓滿第九層之前最好莫近色泄身，近色泄身後要到第九層就難了。」陳天華就是太早成親，壞在這事上了。

「哦。」陳洛不明白說鳳儀小館怎生就說到了近色泄身上去了，「如何是近色泄身？」

陳天華再次撫了撫眉間，一臉暴燥，「問陳叔去，莫問我。笨得跟頭豬一樣。要不就記住第九層前莫脫人褲子也莫脫自己褲子。」

「莫暴燥，莫嫌我笨。笨也是父親生、養、教的。」陳洛無奈，「莫脫褲子如何解手、沐浴？」

「隨便你吧，解手拉在褲子里要不吃下去，莫沐浴，長滿身虱子。出去，莫再煩我。」陳天華想暴走了。

「出去便出去，說個得意的事兒讓父親忌妒下。不出意外，三個月內我便能突破圓滿第九層了，已有跡象了，只是尚未找到如何引那真氣遂順下來，真氣鼓動尚不夠。」陳洛眉間隱有喜色。

陳天華暗嘆，這小子的傻也是種福啊，能在這青春驛動年紀堅持夜不倒單打坐修練內功，也是真真不容易，十八歲便能衝破陳家心法圓滿第九層，確實是陳門幸事。

「出去出去。」嗷嗷哈。——呃？怎麼陳天華也炸毛喵上身了？

「父親，你有點像那沈公子，時常暴燥炸毛。」陳洛說完急忙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