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華一行人下山來，找了間有酒有肉的小飯館用午。

「洛兒，咱們變窮了，你可知？」陳天華呷了口酒說，大半年終於碰到口酒了，他舒服得想葛優躺，便逗兒子玩。

「咱們富過嗎？」陳洛頭也沒抬的猛扒著飯，碗頭疊了好幾塊紅燒肉醬肘子。

陳叔嘴角猛搐。

「少莊主，你是以為莊裡那些婆姨丫環都是志願者或義工？」陳天華看了兒子一眼。這傻白兒子從來不知家裡俗務，也快十九了，是得讓他學著營生了。

陳洛瞟了眼飯館對面的鏢局，「我可以去押鏢，應能養活爹爹和陳叔小明，婆姨丫環就少請兩個。」

「押鏢？你以為風餐露宿，像你在莊裡湖邊打坐那般舒服？你押幾趟鏢連主廚那婆姨的月餉都不夠。」

蕭逸笑了笑說：「無防，我還有些產業，莊主不嫌棄的話，讓陳洛隨我大哥學著打理。」

「多謝，我不喜打理生意，我歡喜押鏢。」陳天華還沒回答，陳洛先有禮的謝絕了，不關歡喜打理生意的事，他只是不想和蕭逸扯上這麼近的關係。

蕭逸碰了個軟柿子，有點悶悶。

陳天華又呷了口酒，歡樂的笑了，「隱世多年的陳天華少俠的獨子押鏢，一路上得多少江湖人士來圍觀吶？陳叔咱們去收門票吧，順便讓陳洛做幾個托馬斯全旋翻幾個跟頭啥的，反正他也恢復了，這些於他來說小菜一碟。或者，他不如去送外賣跑腿，他會輕功跑得快，只要跑得夠快，銀子總會砸在他頭上，砸得他腦震蕩，我們老有所養了。」

陳叔、陳洛：……

陳叔：「少爺，陳叔是不會讓你需要去押鏢過日的，家裡再窮，也能讓你吃上幾輩子。」

這討好少爺的話卻讓陳天華怒瞪起眼來，「陳叔，你沒按我說的做？」

「老爺，家裡現有銀兩、銀票都取來了，但上半年還有賬可收，田、地、商鋪一時半會哪能說賣就賣，就那些，知客師父都一直說夠了。」

「無防，回家賣了再來。既然拜了師，逢年過節，也得來給師父磕頭不是。」陳洛倒是實在。

哎喲，我的傻少爺，陳叔我是給你留著老婆本呢。陳叔扯了下陳洛的袖子，陳洛茫然回視，「陳叔，你扯我袖子作甚？你歡喜這衣衫我脫予你？」

「你太蠢，你師父不想見你。」陳天華氣得想揍陳洛出氣。

山上陸續有人下來，唧唧雜雜的議論著那大和尚正壯年，便將方丈位子讓予師弟，自己住進茅蓬，專心念佛懺悔，寺里已發出告示，元宵佳節舉行方丈升座儀式。

「悅華城又有大盛事了，界時各方大和尚都會過來慶賀，我等的福氣。」

陳天華默然的聽著，他終究還是害了他。

他明白了為甚釋來懷在陳叔提出要修繕方丈室時表情那般玩味了。

他突然也明白了，為甚成景會從大名城遠道來悅華城出家了，拜在功夫和其根本不在一個路數的老和尚門下，練那會胖成只球的內功。這該死的城名啊。

他又悟出了釋來懷的法名由來了，那年春天，成景曾送了他一副小卷，堅持要他掛在他臨水的小書房裡，那小卷只有四個字「春風來懷」。——這裡有個巧合，胖和尚也是」來「字輩。

他的心悠悠的疼，悠悠的疼。他值得如此對待麼？

成景，我陳天華，此生，有愧於你。若早日開竅？他還真不知，這答案會是甚？

用過午，候著啟程時，陳叔走過來，又將那感嘆對陳天華提起：「老爺，我總算是明白，少爺這有禮的好家教是隨著誰了。」

陳天華一怔，轉頭看向山道，「我也是剛知道。陳叔，這世間可有比我蠢的人麼？」

陳叔嘴角又搐了搐，不知為甚，卻看向了不遠處和蕭逸一同站在樹下的陳洛。

陳天華：……，你這老頭，啥意思？信不信我開除你啊？

陳叔:誤會，完全誤會，我斜視。

樹下，蕭逸看著身邊又是一副氣定神閑的陳洛，開心壞了，一句藏了很久的不知當講不當講的話脫口而出，「陳洛，你可知，在杜撰城，男子與男子是可以成親的？」

陳洛一開始腦子轉不過彎，男子和男子可成親？然後想這與我何幹，為甚要知道這事？

接著，腦子轟的一聲，像炸出了一團七彩煙花，他猛的抓住蕭逸的手，急急道：「你說甚？男子與男子可成親？可共結連理、一生一世在一處？」

看著陳洛似是看向他，但眼神卻早已越過他飄向不知何處，蕭逸知道此時陳洛心裡想的是哪個人。

這也是他一直沒法正式向陳洛告白的原因，相當於給陳洛開啟了一扇窗罷了。

蕭逸低頭蒼涼一笑，但他等不及了，這日子一天天的，又是一個春節過去了啊，還要候過幾個春節呢？

「你這次能醒來，是我取了家傳的百年靈芝和藥丹予你服用。」蕭逸悠悠的說。

陳洛鬆開蕭逸的手，看了他一眼，緩緩的問：「百年靈芝和甚藥？」

蕭逸其實連去看那瓷瓶里裝著甚都沒有，只記得拿在瓷瓶里咕碌的響，便隨口說是幾顆名貴藥材製成的藥丸。

「那藥很是珍貴。」蕭逸故意看了看陳洛，猶有深意的說。

「然後呢？」陳洛微微眯了眼，有點不耐煩，他的傻白只是情竅未開，不是蠢笨，兵法書他看的可不少。

「都以為你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但真正的原因你我都知道。」蕭逸也微眯了眼，看向遠處。

陳洛身體微僵了一下，真正的原因？不能說完全不是為了救蕭逸，至少有一小半。

但蕭逸這麼說，他不想辯解，這樣子對話就太沒意思了。何況，對戰莫因本來就與蕭逸毫無幹系，救蕭逸是他的本份。

「陳洛，我想和你一起，一生一世。」蕭逸握住陳洛的手。

緩緩將手抽了出來，陳洛悠悠的問：「是要我用此方式報這很貴重的藥的恩麼？」

蕭逸完全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傻白陳洛的反應會如此快。拳頭握得手指生疼，一直自栩聰明的他，將這番思量了許久的告白，臨到頭來說得異常彆扭，完全變了味。

「我很感激你，蕭逸，這恩情於我、於陳家，都深似海，」陳洛深深的作了個揖，「我會與父親商議，如何報答。走吧，我父親在催了。」

回程無需太趕，馬車悠悠然的，陳洛時而看風景，時而打坐。他心裡已計劃好了，回去陪父親過完元宵節，便央著父親一道出來，上京找沈涵。如今，他找沈涵有了一個更明確的由頭了。

客棧夜宿時，陳洛將如何報答蕭逸之事請示了父親，當然他隱了蕭逸說甚一生一世的那段，只問了父親要如何報答是好。

此事陳天華本想回杜撰城再好好想想如何報答感謝蕭逸，一是一直只焦急著陳洛的恢復，一是在寺中也沒條件回贈禮物，想蕭逸家境也不錯，應能理解，沒想蕭逸這生著急了。

聽了陳洛轉述的蕭逸的話，頗覺詭異，一時也理不清詭異在哪，他反問陳洛：「你說呢？」

「窮我此生，為他尋得同樣珍貴的丹藥。」陳洛緩緩的答。

哦，陳天華便也明白了，陳洛不是來問答案，而是來表態的。

「可。無需你找尋了，我交代陳叔搞定。」欠人的，自當還報。再說了，百年靈芝並不難找。只是那靈芝絕非百年成色，陳天華總覺此事有怪異。

於是，第二天，陳洛便如此告知了蕭逸。

「陳洛，昨日你誤會了我的意思。」蕭逸急急解釋。

「無防，是該將話說明白的。但你說的那事，我已有屬意一生一世的人。多謝你告知我杜撰城內，男子與男子可成親。」陳洛也趁此將話說明白，說完還抱拳致謝，把蕭逸氣得要瘋，他就知道這事說不得，可他若想告白又不得不說。

「陳洛，你不覺得我更合適你麼？」蕭逸很是忿忿。

「合適？」陳洛不解，茫然臉，有甚合適和不合適的？他歡喜那人，就夠了。

「陳洛，我不會放棄的。」蕭逸氣憤的躍上馬，絕塵而去。

不會放棄甚？陳洛更不解了。巨型茫然臉。這事還能如何不放棄？他實在想不明白？還能強行捆綁不成？

「你怎的他了？」陳天華走過來問。

陳洛茫然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