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裡間門口的是花間堂散文編校先生，姓李，是個舉茂才入京卻不得重用的散人。他自三年前入花間堂編書，如今在堂內頗有名望，是個不苟言笑之人。

平日里賞罰編校先生和童兒，也都是由他執掌大權。

他橫眉怒視童子，直把這小童兒瞪得兩股戰戰，才負手緩步上前，收斂神色，躬身把地上的小書撿起來。

櫃檯前的編校先生被他這聲怒喝嚇醒。

見著李先生冷眼走過來，嚇得不敢吱聲，只悄然瞪著那童兒，無聲斥責。

童兒委屈，只得把頭埋得更低。

李先生皺眉前後打量這本小書，封面訂的極為仔細，用料雖樸素卻低調奢華，想來是大戶人家所作。

他再翻開扉頁，只見上頭如行雲流水般寫著四個大字：快樂皇子。這頁角落裡，四個方正小楷安然躺著，上書「雲間散人」四字。

他暗暗點頭：此人，定是極諳美學風雅之人。

雲間二字雖遠，卻好似觸手可及；散人二字雖近，卻與閑人相去甚遠。遠遠近近，虛虛實實，著實有股難以捉摸的神秘之感。

他不禁拍腿長笑，大喝一句：「好——！」

童兒被這一聲「好」，震得腦袋發懵。

櫃檯後的編校先生卻眼睛一瞪，心頭暗道：投入籮筐的，都是被初選童兒判為不值一閱的書。這本……

他轉眼朝李先生手上看去，那棕黃色的書頁，在他眼裡無甚出奇。

他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李先生拿著書，轉身朝後院走，剛掀開裡間的布簾，他突然回頭朝童兒問著：「對了，你是何姓名？」

童兒一愣，隨即慌然作揖回著：「學生鄭墨，蘄州人士，現於太學讀算科。」

李先生肅容點頭，眼中難得帶著一絲讚賞，朝他搖了搖手上的小書：

「這書，你選得不錯。明兒個有賞。」

童兒驚喜抬頭，見他看過來的讚賞眼神，心底越發甜了，直樂得點頭：「是！」

櫃檯先生皺眉看著鄭童子，嘴裡嘟囔著：「還真走了狗屎運了！」

***

李先生看完這本《快樂皇子》，驚為天人。

不消半日，這本書便被花間堂的印書工人加班加點地印出來。

次日晨起，一部名為《快樂皇子》的小書被花間堂的書販大肆宣揚，直到傍晚時分，宣告售罄。

這一切，陳綺陌皆不知曉。

這日傍晚，她仍舊捏著一根自製的炭筆，寫著小書。

她此前寫去花間堂投稿的，是改編自童話《快樂王子》的東方版《快樂皇子》。

此後，她腦子裡靈感爆發，思如泉湧，下筆時卻不知從何寫起，一時嘆息不止，暗道可惜。

恰是這時，海哥兒同謝緇塵一道下學回來。

兩個孩子出奇地沒有鬧騰，安靜如雞般排著小隊回來。

碧雲驚訝地「咦」一聲，才把陳綺陌從寫文的思緒里拉回現實。

陳綺陌抬頭一瞧：「喲，你這倆小子，今兒那麼乖？」

她又一看，原來是趙先生也一道過來了。

她連忙把手上的筆擱下，迎過去。

「我道今兒個喜鵲怎叫得如此歡，原來是趙先生要來。老身失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