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憶起前塵舊事的沈翊，不知不覺走到了林風眠的住處。

望著小樓的二樓的窗樞里透出的螢然燭光，不知的阿眠此時在做什麼？雖不能見到人，但一想到林風眠此刻是在裡面，他的內心就充盈著一種踏實感。

當他再次抬頭，不期然看見一襲白裳，憑欄而立的人。他心中的種種不快，消散彌盡，只有滿心歡喜。——阿眠望月的神態真真是閉月羞花無法度量的優雅。

林風眠望見他，倒是有幾分意外。　　　　

「沈兄，你怎麼在這兒？」話剛問出口，他似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自覺有些失言的模樣。

沈翊故作平淡道：「我愛今夜的花月溶溶，所以信步至此。」

林風眠點點頭，不以為意，「方才你走得匆忙，所以...」如此說著，遞過來一樣東西。沈翊借著目光一看，是之前分別的時候，自己送給他的冰漣玉。

此時將玉歸還，難道是有斷交之意？！沈翊心中一陣慌亂，卻用平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林風眠的臉上的神態是見過世面的自恃。

他並未伸手去接，那持玉的手便在空中僵持著，「沈兄說了住處，我定來拜謁，不必用這麼貴重的玉留我做信物。」

沈翊一下子明白了，林風眠以為他半夜色三更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惦記著這塊冰漣玉。只是因為你呀！吾愛。

「你收下吧！我是歡喜破財，不在心上。」自己當他是此生所求，傾其所有，仍嫌不夠。

「這塊玉價值千金 我只能心領，不實受。」

自己在此時的林風眠眼裡不過是才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如此一想，沈翊的心裡不由的一陣失落。

多年相處，他太了解林風眠了。有人對他好，他的第一感受不是驚喜，而是想著這份情如何還。若自己再執意，恐怕會讓他心中背負過於重。漸而遠離自己。於是他伸手接過了玉。

林風眠感受到了沈翊隱而未發的失落。

白許說沈翊對自己有所圖謀，而自己內心深處也認同白許所說。所以才要執意歸還冰漣玉。

現在他面對沈翊，心中卻有些不確定了。究竟是自己不知人？還是白許多慮了？

沉默的氣氛同月色一樣，籠罩著兩人。

為了活絡氣氛，林風眠隨意尋了個話題。他透著幾分剛氣的嘴角，帶著一抹微笑

，從中可以看到善意的好奇。

「我見沈兄的玉上鏤刻著玉蘭花，沈兄喜歡玉蘭花嗎？」

「我算是愛屋及烏。我的心上人喜歡，那他放在心上的東西，我自然也放在心上。」察言觀色的林風眠發現沈翊說這話

時，目光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將嘴邊的「我也喜歡玉蘭花。」這句話咽回肚中。

「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幸，得沈兄這般深情相待？」

沈翊卻搖頭不答，見機相問，「阿眠，你說親了嗎？」

在十四歲取得鳳陽府府試案首之後，登門來說親的人便很多。他也因此定下了一門親事。

林風眠：「說了。是鳳陽郡秦公府家的年芳十六的二小姐，秦羽緋。」

聞言，沈翊的身體突然感覺一陣搖晃，險些站不住。

他暗自定了定心神，才抬起頭來看身旁的人。明明此時二人相距不過一臂，心中卻有如隔重山之感。

「沈兄，你怎麼了？」林風眠看著他突然變得有些蒼白的臉色，關切的出聲詢問。

過了半響沈翊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想必她一定很好吧。」

林風眠笑笑。「剛剛在說沈兄，怎麼說起我來了？」

沈翊心不在焉，滿心想的是，阿眠和那女人見過面嗎？感情好嗎？這個女人在阿眠的心中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難道就因為這點就要放棄?

「絕不放棄！」他心中有個聲音說——就算他已成親，他也要將他搶回。林風眠只能是他的。

心中又有另一個聲音說——這一世，林風眠沒有你一樣可以活得風光肆意。你真要引他踏上這條路嗎，這樣做會不會太自私？

他心中的兩個名為情感和理智的小人在打架。

察覺到沈翊變幻莫測的神色，林風眠再次小心翼翼的問「沈兄，你怎麼了？」是自己說了什麼觸到他的傷心事了嗎？

沈翊：「我喜歡的人，他並不喜歡我。」

果真是觸到他的傷心事了啊，只是象他這麼好的人，怎麼不討姑娘喜歡？

「沈兄又怎知道？你向她表白，遭姑娘拒絕了嗎。」

「並不是，是他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杯清水。沈翊停頓了一下，望著林風眠的臉色，語氣認真的道，「你可以教我

怎樣贏得他的心嗎？」

阿眠，請你教我，我該如何愛你？

感受到沈翊的灼灼目光。一抹微紅色掠過林風眠的腮上，他隱隱覺得這話題不能再深淡下去了。

「這....其實，我不太懂討女孩子歡心。白許他才算得上是痼中高手。」

沈翊突然又換了一問題，「你和你的未婚妻感情好嗎？」

「我與阿緋從小算是兩小無猜吧。」

實際上他與秦家二小姐雖然有婚約在身，但彼此只見過為數不多的幾次。不知為何出口的竟是這樣一句。

沈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他的內心是不信的，前世和他在一起的數年，都沒有聽過這個女人的名字。兩個人怎麼可

能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林風眠旋即移開了和自己相遇的目光，沈翊越發肯定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他為何要說謊，是自己給他造成了困擾嗎？意識到這一點，沈翊不動聲色的轉開了話題。

兩人論起邊城戰事，似老友般談了許多。

月漸東移，沈翊在細微處察覺到林風眠似有困意，心中雖捨不得，也只得起身準備告辭。

「你我雖初識，但不知你對人有何想法？」他一邊說著一邊覷看林風眠。

「嗯?....」林風眠顯然有些意外自己問這樣一個問題。

想法？

自從認識你以後，我的心似乎有了一點東西——也許是一把鑰匙，也許是一陣風。

這話他自知是不能說的，若說了，便成了說聽皆痴了。

他沉吟片刻，道：「我對沈兄一見如故。」

沈翊淡淡一笑，似乎不滿足於這個答案。

「是有故人似我嗎？」

「我的朋友不多，可說是廖若晨星。並沒有一人似沈兄這般....特別。」

沈翊會心一笑。心裡難受的感覺也因這一句「特別」減輕了許多。

「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林風眠昨晚默寫夢中策論，本就沒睡幾個時辰，現在雖談興正濃，也架不住困意來襲。

「再會。」

一聲再會，使人神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