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竹影交錯，有水流從後院假山間穿石而過，水聲夾雜著山茶花的馥郁隨微風飄散，沁人心脾的味道給盛夏添了些許涼意。

賀家晚宴準時開始，賀鳴弋的叔叔們中午忙著迎客寫拜帖耗了不少心力，現下賓客們在後院吃飯，他們也都放鬆下來，到堂屋和賀厲喝酒。賀厲平日喜靜，酒桌之上悶聲喝酒安靜吃飯早已成了賀家約定俗成的習慣，但今天他生日，小輩們免不了要說賀詞。

一圈小輩說完，氣氛高漲起來，在推杯換盞的叮噹聲里，祝福語被翻著花樣說出來，只為討賀厲一笑。

賀鳴弋是小輩里唯一一個三十齣頭還未曾結婚生子的人，想來奇怪，同齡相下的小輩都怕他，年紀稍長的長輩也都忌憚他，旁枝錯雜的賀家，竟沒有一個值得他交心的朋友。

「我已經八十歲嘍，這輩子活的不說瀟灑快活，倒也算不留遺憾。別的不要求，我賀厲希望我愛的人，能健康長壽，平安順遂。」賀厲朗聲舉杯。

老爺子面上笑得眼尾勾起，心底卻潮濕一片，阿准，我願你健康長壽，平安順遂。不求來世，只看此生。

一桌子的人紛紛站起來跟賀厲碰杯，嘴裡念叨的無非都是些吉利話，老爺子一直笑著，麵皮被茅台熏出酡紅，眼裡藏著光，賀鳴弋彷彿依稀見到了他爺爺年輕時的模樣。

飯畢，賀厲讓賀鳴弋扶著他進了裡屋，老爺子走到保險櫃跟前，開鎖取出一個檀木盒子，賀鳴弋眉頭一挑，有點摸不清老爺子此舉的用意。

老爺子將盒子遞給他，說：「給我孫媳婦兒的。」

賀鳴弋接過去，答了聲「嗯」。

見他神情寡淡，賀厲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開始勸他：「爺爺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賀家的規矩。男人三十歲不娶妻生子，是沒辦法繼承賀家產業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賀睿賢拼了命想讓那女人進門的心思是什麼。當然，還是得找自己可心人家又看得上你的，也不能勉強。」

「……」賀鳴弋心想，你孫子有這麼差勁兒？還得人家看得上我才能追？賀家產業我稀罕了？三十歲怎麼了又不是老到幹不動。

賀鳴弋這不孝孫子內心把賀厲編排了一遍，表面還是穩如老狗：「嗯。」

賀厲看他這樣就知道自己說的一番話又白搭了，不由得頭疼的捏了捏眉骨，沖他擺擺手：「行了，你出去吧。」

賀鳴弋又挑了挑眉，應聲道：「嗯，爺爺早點休息。」

男人粗糲的手掌抓著盒子，略微頷首便抬腿走了出去。

賀厲搖了搖頭，罷了，隨他去吧。

賀鳴弋將盒子妥帖放在房間里，偏頭看了看窗欞外面相談甚歡的賓客們，從褲袋裡摸了煙盒出來。

Alpha低頭對上淡藍色火焰，吸了一口，猩紅的光變明亮了些，煙霧掩去了男人眉間不甚明顯的陰鬱和煩躁。

他現在想跟小孩兒打電話，想聽小孩兒的聲音。

賀老闆在這方面一向說幹就幹，他尋了處僻靜的地兒，熟練地撥通了一串號碼。

「喂，你好。」

「……」怎麼，小孩兒還沒存他手機號？想到這個可能，賀鳴弋臉色微沉。

「喂？」祁蘅正從學校往家裡走著，把手機拿開疑惑地看了看來電顯示，不清楚這誰。

「小孩兒，我記得我一開始就給過你名片。」後面還加微信了來著，都這樣了還不存我號碼。

「給名片就一定要存聯繫方式麼？」祁蘅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唇角不自覺的上翹，似乎是逗Alpha的感覺也不賴。

「…嘖，存上方便聯繫我。」賀鳴弋壓了壓眉毛，有點小難過，這可是他私號。

「…哦。」祁蘅數著燈柱子慢悠悠地走著，聽到Alpha的回答笑了笑，心想我閑著沒事幹聯繫你幹什麼。

Alpha瞧見竹林里有綠瑩瑩的光一閃而過，心下一動，抬腿跟了上去。

腳下有樹葉被踩碎的咯吱聲，賀鳴弋伸手停在半空，螢火蟲周身泛著光，一閃一閃地煽動著翅膀，看見男人的手指，似是有些遲疑地轉了個圈，停在離手指幾公分的地方不敢貿然亂動。

Alpha壓低聲音：「小孩兒，要看螢火蟲麼？」

賀鳴弋將呼吸放緩，在濃重的夜色里和小傢伙對視了幾秒，螢火蟲慢悠悠地飄了過來，Alpha只覺得指腹一癢，它停在了男人的指骨。

「哪裡有螢火蟲？」祁蘅下意識停下來環顧四周，白楊樹隨風搖動樹葉，疊著燈下暖光映入Omega的眼簾。

Alpha看著越聚越多的螢火蟲，勾了抹笑：「在我家。」

「…哦。」

晚風連同Alpha的呼吸聲一齊送入祁蘅的耳中，熱烈又繾綣。Omega耳尖泛起熱意。

電話忽然被掛斷，但沒多久他收到了Alpha的視頻通話邀請。

我是來看螢火蟲的，又沒別的想法。祁蘅淡定的摁下接通鍵，這麼安慰自己。

賀鳴弋這邊環境昏暗，祁蘅只能大致看出Alpha的輪廓。隨即鏡頭一轉，Omega低下頭靜靜看著，就這麼愣在了原地。

大約有幾十隻螢火蟲收斂在方寸大小的熒幕中。綠瑩瑩的光在暗夜裡尤為明顯，祁蘅甚至能看到有細弱的觸角在男人指骨上小心翼翼地探出。

祁蘅：「好可愛。」

賀鳴弋揶揄他：「你也可愛。」會見了他臉紅，會忍不住貪杯，還會凶他。

「……」祁蘅抿唇沒有說話。

賀鳴弋瞧見他馬上又要臉紅，眸中不免漾起暗色，他盯著男孩兒艷麗的五官，慾望像螞蟻一樣啃噬著心尖。

在一片心跳聲中，Alpha低聲詢問：「喜歡麼？」不用量他此時的心率，也知道跳動的很快。

「喜歡。」祁蘅望著在熒幕中閃動的小傢伙，清凌凌的桃花眼裡暈開歡喜。

他低聲向Alpha道謝。Alpha應下聲，在靜默里過了許久，突然說了句：「我也喜歡。」

也喜歡喜歡它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