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了一層樓，經過樓梯拐角的時候，齊山河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周燃攬住他肩膀的手，稍稍加快了些速度，走到了前面。

到了五樓，齊山河還在悶頭往上爬，周燃從後面伸手輕輕勾住他的衣領。

「小齊子哎，你爬過頭咯？」

齊山河停住腳步：「我不想去，你們去吧。」

周燃有點沒反應過來，疑惑道：「去哪兒？」

「聚會啊，我不去。」

「噗嗤，」周燃忍不住笑出聲：「沒有，聚會是我隨口胡說的。」

齊山河愣了一下，轉頭看著周燃笑意盈盈的眼睛，這才明白他是為了給自己解圍。

「不過，你要是想出去吃的話，我們倆一會兒溜出去吧，我請你。」

「不用了，我沒什麼胃口。」

說著，齊山河又轉身想接著往上走。

周燃叫住他：「哎，小齊子你是不是曬糊塗了！五樓了！」

「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吹會兒風。」

齊山河的聲音有點悶，接著往上走的時候，他聽見周燃仍舊跟在身後，但他沒有阻止。

天台上的風有點大，齊山河雙手撐在護欄上，向下望著操場上聚成一團一團的人群，歡呼聲和吵鬧聲像是從很遠地地方飄過來。

其實，撞見高晨風和何維的時候，他的心已經不會像以往那樣尖銳的疼了。那一刻，他只是覺得好像有人用厚重的銅鐘罩住了他，然後重重地敲響，渾厚的共鳴便一直回蕩在他的頭顱里，有種難以忍耐的眩暈。

周燃靠在一旁也不說話，手指在欄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扣著。又一陣歡呼聲響起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什麼，從褲兜里掏出一枚小物件，伸到齊山河眼前晃了晃。

「剛剛玩遊戲贏的小玩意兒，送你！」

齊山河還有點沒回過神，怔愣了一下才接過來。那是一枚鑰匙扣，上頭墜著一隻獃頭獃腦的小奶貓，正皺著眉一臉嚴肅地拿本學習資料在看。

「謝謝。」

小奶貓憨態可掬的模樣讓齊山河心裡的鬱結散開了些。

「喜歡嗎？像不像你？」

「哪裡像我！」齊山河不滿地瞥了周燃一眼，不過他確實很喜歡，又忍不住捧在手裡仔細端詳。

見齊山河臉上總算有了笑意，周燃笑著轉過身，和齊山河並排站在欄桿後，望著人來人往的運動場。

風將兩人和下面熱鬧的場景分隔成了兩個世界，齊山河將小奶貓鑰匙扣仔細收到兜里，心情變得有些朦朧。

過了好一會兒，他聽見周燃輕聲問：「你喜歡他吧？」

齊山河垂在身側的手捏緊，其實沒有什麼好驚訝的，周燃不傻，好幾次撞見他在高晨風面前情緒不對的樣子，能猜到也不是什麼難事。

「以後不喜歡了。」

齊山河眯眼看著天空，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他們倆......」周燃問到一半，頓了頓，又換了個問題：「他知道嗎？」

「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我不想打擾到他們。」

齊山河說的是他們，而不是他，周燃便明白過來了。他輕輕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陪著齊山河吹風。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站了很久，直到上午的活動全部結束，操場上的歡呼聲漸漸變得散亂，聚在一堆的人群慢慢散開。

「你會覺得噁心嗎？」

周燃想問齊山河要不要去食堂，齊山河卻先開了口，聲音裡帶著壓抑的顫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

「不會，」周燃側頭，認真地看著齊山河的眼睛：「喜歡一個人是最幹凈的事情。」

「可他是個男生。」

「那又怎樣？喜歡就是喜歡，沒有規定的程式。」

透過眼眶裡薄薄的一層濕潤，齊山河看見周燃笑得溫柔的眼睛。他再一次想到，他總是在這雙溫柔的眼睛裡動搖對自己的懷疑。

「那你呢？你有喜歡過誰嗎？」

其實齊山河是相信周燃的話的，他不需要也不應該問後面這個問題，可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失去理智。

周燃似乎沒料到齊山河會這樣問，他目光閃躲了一下，落到遠處忽地又變得緩慢柔和，像是觸到了某種回憶。

然後，他微微低下頭，聲音少見的低沉傷感。

「應該......算有吧」

「男生還是女生？」

「我......」周燃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女生。」

齊山河不再看周燃，胸口莫名湧起一股委屈，似乎還夾雜著惱怒。過了一會兒，周燃聽見他極輕地嗤笑了一聲，笑得意味不明。

「所以你根本不能體會我的心情。」

兩人都明白，這話出口，就有遷怒的意思了。可周燃心裡不怪齊山河，他知道，齊山河並不是故意讓兩人尷尬，他不過是想找個同類，讓自己不那麼孤獨。

「我知道你一定很辛苦。」

「對不起，」齊山河將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極力控制著顫抖的聲音：「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冷靜一下......」

周燃猶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齊山河的肩膀，輕聲道：「別吹太久了，我出去買飯，給你打包一份帶回來。」

「謝謝。」

周燃離開後，齊山河一直繃緊的脊背好像突然垮了，他伏到護欄上，將頭緊緊埋進臂彎，大口大口地呼吸瀰漫著鐵鏽和灰塵氣味的空氣。

原來，他一直，一直，都只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