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山河又開始失眠。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怎麼經歷入睡的困難了，也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不會看小說看得太晚，從前那種早晨的絕望不知為何消減了許多，即便有時仍會心情低落，但那種低落在晨跑集合時，聽見周燃那一聲元氣十足的「早上好國小霸」之後，幾乎就散盡了。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翻了幾次身，又重新睜開眼。

他用舌尖輕輕舔了舔齒縫，還殘留著淡淡的奶香，那是他睡不著起來吃的那粒奶片的味道，小區超市裡買的。其實他不怎麼喜歡甜食，但不知為何，那種帶點果香的濃郁奶味，像是安眠藥一樣幫助他入睡。

先前周燃給他的那些，他已經全都吃光了。他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大小超市，都沒找到周燃給的那款一樣的。偏偏又好像其他的，都和那種令他安心的味道有一些微小的差別。

他又起身吃了一粒奶片，沒開燈，抱著被子坐在黑暗裡，將那粒奶片嚼碎後用舌尖細細的探索，想分析那種差別究竟是什麼，卻沒得到任何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帶著妥協，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一邊惡狠狠地伸手給自己熟悉的疼痛。當他蜷著腿，細微抽搐著平息時，出現在他腦海的不是高晨風給何維的側頭一吻，而是周燃回答「女生」時有些逃避的小心翼翼。

他開始變得煩躁，他忽然想起當高晨風告訴他喜歡男生後，他獨自一人跑到網吧看《暹羅之戀》的時候，那種帶著盲目與自負的期待。後來，他一身傷痕地離開。他以為從此他就會得到教訓，退回角落裡默默療傷，不再被任何不屬於他的東西蠱惑。

然而事實上，一身舊傷還沒好透徹，他就甘之如飴地接過了另一把捅向自己的刀子。

之後的幾天，齊山河開始對周燃那些無意識的小動作感到彆扭。不過這一次，齊山河沒有像對待高晨風那樣，徹底斷絕一切往來。他知道，那不過是惱羞成怒後的無理取鬧，幼稚而可笑。

況且，當他一次又一次藏在人群里，像個變態一樣偷偷跟在高晨風後面時，他就知道表面再疏遠，心裡放不下，做什麼都是自欺欺人的。

他想，沒什麼的，也許自己只是一個人太久覺得孤獨了，也許只是周燃的熱情和溫暖有些許像當初闖進他生活的高晨風。

沒關係，趁刀子還沒有捅進內臟，拔掉之後若無其事地捂住傷口就行了。

總有一天會痊癒的。

周燃倒是沒有任何變化，那天在天台上的對話絲毫沒有改變他對齊山河的態度。不過有的時候，齊山河心裡有點置氣，他寧願周燃從此疏遠他一些，哪怕是為了避嫌，甚至其實從內心裡並不能接受，都好過這樣若無其事的親近。

有好幾次，周燃笑眯眯地搓他後腦勺的頭髮，或是從頸子後方勾住他的衣領時，他真的很想狠狠甩開周燃的手，告訴他「我他媽是同性戀，你能不能別做這些讓人誤會的事情」。

可他沒有立場那樣做，周燃並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所有讓他覺得不舒服的，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都只是同性之間再正常不過的互動方式。

齊山河趴在桌上做一道怎麼也理不清思路的數學題，周燃的「手指小人兒」又挺著胸膛走過來了。

小人兒尖聲尖氣地說：「小山河，我覺得你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