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探視時間截止到晚上七點，怕井盈一個人呆在醫院無聊，周燃一般下午過來後都會待到探視時間結束。但今天，等井盈吃完東西，又跟她閑聊幾句之後，周燃就借口回家收拾開學要用的東西離開了。

從住院大樓出來之後，他繞著大廳前面的小花園轉了一圈，天色已經有些朦朧，在小花園裡散步的大爺大媽們都離開了，他這一圈一個人也沒見著，這才穿過門診樓，往附近的巴士站走去。

等車的時候，他掏出手機給曹振打了電話。

「喂？」

曹振那邊聽起來很吵，隱約有機車的轟鳴聲。

「振哥，明天有空嗎？」

「你等等。」

耳邊竄起一陣雜音，夾雜著呼呼的風聲和布料摩擦的聲音，一小會兒後，方才嘈雜的響聲消減許多，曹振的聲音變得清晰：「什麼事？」

周燃環顧一周，壓低了聲音：「我想去堵人。」

「孫澤宇？」曹振立刻明白，聲音冒起火尖兒：「那混蛋出來了？又找你姐麻煩？」

「嗯，」周燃捏緊了拳頭：「我剛剛在醫院看到他了。」

「操！」曹振怒罵：「都TM纏到醫院去了？這孫子！你姐沒事吧？你呢，你沒跟他硬來吧？」

「沒，我到醫院的時候剛好看見孫澤宇溜走，沒正面撞上。盈姐看起來沒什麼事，隔壁床來了個大媽，今天探病的人塞了一屋子，估計孫澤宇看見病房裡人太多，沒敢上去鬧。但是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明天就得上學去了，之後我媽一個人照顧，我不放心。」

「別擔心，」曹振立刻接道：「你振哥我明天教教這孫子做人！」

曹振又急又氣的嗓音反而令周燃平靜下來，倏忽間，方才就一直壓抑的情緒輕鬆了不少。他鬆開了緊皺的眉頭：「我明早趕在探視時間之前去醫院等著，他應該不會那麼早，我們住院大樓底下見。」

「好，」曹振有些不放心地囑咐：「在我到之前，你一個人千萬別衝動。」

「知道，我等車呢，馬上上車了，先掛了。」

電話掛斷前，周燃聽見曹振那邊有人問了句什麼，聲音很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第二天，周燃掐著點，在探視時間開始前半小時就到了醫院。原本路上打算髮個消息問問曹振那邊怎麼樣的，後來想著，以孫澤宇之前的混樣兒，上午不過十點是不會從他那豬窩裡頭挪身的，就算曹振來晚一些，也沒什麼影響。

事實證明，周燃一閃而過的擔憂是毫無必要的。他剛穿過門診樓，就看見曹振蹲在花壇邊，臉沖著住院大樓正門，一手捏著煙，一手放在花壇里修建成球狀的矮樹上，禿嚕著上頭幾片葉子。

周燃心頭一暖，曹振還是放心不下他，來得比他來要早。

「振哥！」

曹振回頭看見周燃，放過了被他捏碎了半邊的葉子，站起來抖了抖落在褲子上的煙灰：「你來了。」

周燃走過去：「我打聽過了，孫澤宇還住在之前那個老房子里，按照他那改不掉的死性子，估計不過中午不會出門，正好那片都是小巷子，咱們直接上那邊堵去。」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孫子進了警局都不消停，光嚇他一頓不行，得想點法子，讓他之後都不敢再來。」　

曹振沒接話，似笑非笑地挑著眉，周燃以為自己哪裡沒說明白，疑惑地看過去：「嗯？」

「沒事沒事，」曹振勾起嘴角，偏頭笑了一聲：「小燃啊，我可好久沒見著你這個樣了。嘖，孫澤宇這混蛋把咱們乖學生的假皮都給扯掉咯！」

這麼一打岔，本來還顯得有點嚴肅的氣氛輕飄飄地就散了。周燃無奈地笑了笑，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過，」曹振仗著自己踩了兩塊石頭，將一隻胳膊肘架到周燃肩頭，散漫地靠著抽了一口煙：「這些你不用想，交給我就行了。你還在念書，能不攪進這些事兒裡頭就別攪和進來。你不是今天開學嗎，該幹嘛幹嘛去，你姐這邊我給你弄得妥妥的，到時候等消息就行了。」

「那怎麼行！」周燃趕忙打斷：「本來就是我把你攪和進來的，再說，你今天還一個人來的，我不放心，我們一起去。」

「誰說他是一個人過來的？」

白銘的聲音懶洋洋地從斜後方飄過來，兩人同時回頭，俱是一驚。

周燃驚是沒料到還有個人來，更沒料到這人會是白銘。隨及，昨天那個聽著耳熟，卻怎麼也沒想起來是誰的聲音，現在也清楚了。

曹振驚得就有點沒理了，這個在周燃面前抽煙時，恨不得把煙圈兒往人臉上懟的小混混，捏著煙屁股的手不自覺往後縮了縮，表情也有點蔫，配上那張天生乖巧的臉，好幾年煙齡的老煙民，竟然顯出一股愣生生的中學生頭一回偷嘗禁果被抓包的無措來。

白銘冷著臉走過去，一臉自然地把架在周燃肩頭的胳膊薅下來，又從容地奪走了夾在指縫裡的煙，把手裡裝著豆漿和肉包子的袋子塞過去，沉聲道:「說了別大早上飯沒吃就開始抽。」

曹振最煩人管他，經這麼一頓擺弄，一張臉拉得老長，眼見著已經是要發火的模樣。周燃默不作聲往一旁撤了一步，生怕殃及池魚。卻沒想曹振只是皺著臉從袋子里掏出一個包子，硬生生把鮮肉包咬成了受氣包。

曹振三兩下幹掉了早餐，重新回歸正題。

「行了，也別說那麼多了，對付孫澤宇那混蛋咱們也不是頭一回了，都算得上是有經驗了。再說，那玩意兒慫貨一個，別說我們還是倆人了，就是我一個，分分鐘修理得他說不出話來！」

「我不可能不去的，」周燃堅持：「這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我當然相信你，但這事本來就是我拜託你幫忙管的，我沒法心安理得地去學校幹等。」

白銘跟周燃不熟，不怎麼好多話，只是順著曹振的意思勸了周燃幾句，表示有什麼意外他隨時都能叫到人，讓他只管放心。

周燃不願意妥協，但他心裡是了解的，曹振在這方面的態度一直很強硬。自兩人認識以來，曹振對自己曾經混在街頭的日子毫不避諱，也從不排斥用混賬的方式對付混賬的人。對他來說，有些手段臟，但有用，他就毫不猶豫拿來用，也不瞞著誰。但他堅決不許周燃直接插手這些事，周燃可以讓他幫忙，他可以去叫人，但動手的不能有周燃。

理由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周燃還在念書，不管念得好不好，都正正經經還是個學生，不應該攪和進這些臟事進來。

三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只好各退一步。周燃依舊跟他們過去，但在一條街外的奶茶店等著，沒有意外情況就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