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剩餘的跌打傷藥拿給趙林後，周燃想起齊山河手上的刮傷，又找出了一袋棉簽和一瓶消毒的藥水。櫃子裡面還有一袋之前給齊山河喝的中藥，可能是拿丟了，就給一直落在這裡。

想到齊山河捧著他遞過去的保溫杯，皺著眉大口大口的喝藥時，總是在鼻樑處擰出小小的褶皺，一副又乖又可憐的模樣，周燃偏過頭輕輕笑了一下。

「幹嘛呢！」

走在旁邊的趙林莫名其妙聽聲笑，用胳膊肘撞了周燃一下。

周燃回過神：「沒，想起點事。」

「嘖，」趙林瞥了他一眼，略微思索，忽然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這是想起那個小姑娘了吧！」

周燃失笑，無奈地打斷：「說哪兒去了，沒有的事。」

「別解釋！」趙林不聽：「嘖嘖嘖，不承認算了，瞧這一臉明媚的春光，閃瞎了閃瞎了......」

趙林裝模作樣地捂著眼睛，故意沖他做怪相，周燃懶得再跟他廢話，拎著藥加快腳步上樓了。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趙林忽然追上一步，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嘿，兄弟，我說真的，誰家的小娘子，就從了吧！就你剛剛那樣兒，你要真想哪個小兄弟，想出這個效果，那......不如也從了吧哈哈哈哈！」

趙林巴拉巴拉幾句話扔完就跑，生怕周燃的拳頭追上來。

周燃站在教室門口，看著跑遠的慫包愣了一會兒。

這人嘴可真毒，他想的，還真就是個小兄弟。

「杵在這兒看哪個班的小正妹呢！」

被擋住的胡濤從身後輕輕推了周燃一把，周燃回神，側身讓出門，抱歉地笑了笑。

胡濤端著他的老年保溫杯，神經兮兮地朝門邊第一排座位上兩個閑聊的女生嘖了一聲：「你們周男神都被別班搶走啦，還擱這兒聊呢！」

「你有病吧！」

兩個女生作勢要揍人，胡濤趕忙麻利地滾蛋了。

周燃有些哭笑不得，有些事不開頭時，好像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連想都不會想一下。可一旦開了頭，就像掉了一滴的眼淚，一顆接一顆順順溜溜地就緊跟著來了。

無法預料，更無法阻擋。

齊山河沒在教室，周燃拎著藥走過去，打算先放在他的桌上，想了想，又拿回了自己的位置。

齊山河總是喜歡摸傷口，跟個小孩似的，周燃不放心讓他自己弄。

也不知道齊山河是做什麼去了，上課鈴聲響起才將將進門，經過講台時小猴似地一竄，周燃都沒來得及叫他一聲。

他正要起身，生物老師已經跟著後面幾步進來了。周燃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齊山河已經坐在了座位上，臉被桌前的書堆擋去了大半，只有頭頂幾簇立起來的頭髮露出來，隔這麼遠都能看見發梢的顫動，應該是喘急了。

周燃勾起嘴角，把一直放在手邊的藥塞回桌子，心想：這小朋友，平常不跑不跳的，關鍵時刻還挺靈活。

生物老師有個壞毛病，但凡是兩節連上的課，他必然要在第一節課的開頭假模假樣地來一句：「同學們，咱們中間不休息，第二節提前十分鐘下哈！」然後第二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後，他再懊惱地一拍腦袋：「哎呀，同學們學得太認真，我講得起勁兒，忘了時間。下回，下回記得提醒哈！」

一開始大家還天真地信以為真，總期待著這個「下一次」，尤其是靠近飯點的兩節課，要是能提前十分鐘，搶食堂的時候就贏在了起跑線上，運氣好的話，還能碰見手還沒抖順溜的阿姨。

然而下一次變成下下一次，下下一次又是新的下一次，再後來，生物課留給大家的，就只剩下最後幾分鐘抖著腿等著奔向廁所的記憶了。

有時候周燃真心懷疑，按這個憋法，大家生物課上學的東西，會不會在下課兩三分鐘內就跟著一塊兒排個幹幹凈凈。不過他倒是無所謂，一來他本身也沒學著什麼東西，二來大多數時候，只要課前去一趟廁所，中間那節課他就不會想再去。

但今天聽見生物老師熟悉的託詞，他卻有點鬱悶。他惦記著齊山河手上的傷，怕他總忍不住去摸。光是早上說話那一小會兒，就看見那傻小孩上手按了三四次。現在他倆隔得遠，又沒法提醒。

周燃撐著頭，筆尖胡亂在草稿上劃拉了幾下，默默嘆氣：「不坐在一起真是太不方便了，不然就算上課了，讓他把手擱桌子底下，三兩下就能弄好了......」

兩節課沒聽幾句完整的話，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一回頭，齊山河已經匆匆從後門出去了，估計是去上廁所，並且這一去，又是快打鈴了才回來，周燃只好把拿出來的藥又放回桌子里，艱難地等待下一個課間。

然而接下來幾次，齊山河不是一下課就出教室，就是趴在桌上蒙頭睡覺，周燃都提著藥走過去了，想起齊山河早上蒼白著臉說沒睡好，又沒忍心叫醒，鬱悶地回到座位，心神不寧地等下一個課間。

等到上午最後一節課時，他終於忍不住在心裡暗下決心，這回不管下課齊山河要去做什麼，都非得把他按住先上藥不可。

下課鈴一響，還沒等他按人，齊山河自己就往這邊來了。周燃起身迎上去，卻順著齊山河的視線看見了窗外的高晨風。

「行吧，」周燃看著匆匆略過自己往教室外走去的齊山河，有些無語地想：「反正午休這麼長，也不急於這一時了。」

補課期間午休都在教室，其他同學一下課都飛奔向食堂了，教室里就只剩下周燃一個人望著窗外。

外頭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齊山河先是搖頭，過會兒又像是推辭不過，妥協地點頭，然後偏頭往走廊兩側張望了幾眼，神色里仍舊摻著些猶豫。高晨風指了指窗檯，兩人往旁側走了兩步，借著窗檯擺弄著什麼東西。

窗戶下沿的金屬框擋住了周燃的視線，他只能看見塑料袋的一個白邊兒。，等齊山河皺著眉伸出手時，他才忽然明白，高晨風這是要給齊山河擦藥。

周燃先是有點發愣，他把拿出來很多次的藥重新放回桌子里。桌板合上的時候砰的一聲輕響，像是敲在他的心尖上，不痛，卻有點酸酸地發脹。

這感覺不大好受，就像攬在懷裡養了許久的小貓，把毛茸茸的腦袋送到別人手心裡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