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周燃沒怎麼找到機會和齊山河搭話，好像每次想打個招呼或是過去說點什麼的時候，總是會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打斷。

其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可幾次三番下來，就像是哽著一口上不去下不來的氣，憋得難受。

他意識到，不坐在一起實在是太不方便了，他決定不管老鄧有沒有消氣，明天都一定要去說換位置的事。

下晚自習後，桌里那袋藥又被他拎回了宿舍。按理說，那些藥備在教室更方便取用一些，或許之後還有需要也說不定，費勁拿回宿舍根本是多此一舉。可他一想起中午高晨風替齊山河處理傷口之後，把準備齊全的藥全都裝好，讓齊山河拿回了教室，又覺得接下來應該也用不到自己手裡的這些了。

於是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提著袋子走到了宿舍樓下。可很快他又再一次出神地想，這些藥原本是備著打籃球受傷用的，什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準備這些都只是為了齊山河一個人呢？

他沒有上樓，提著一袋子藥去操場溜圈兒。他現在有點亂，他得吹吹風冷靜一下。

雖然只有一個年級在校，操場上的人卻還挺多。手挽手笑著聊天兒的，捏著小本本背單詞的，還有時不時張望一下有沒有巡邏的老師悄悄摸摸牽手的，都繞著跑道一圈圈地轉。

周燃找了個人少的地兒，靠著一根單杠掏出手機。看見齊山河的消息提示出現在消息欄時，他繃緊的神經忽然一松，下意識勾了勾嘴角，卻又在點開消息的一刻頓住。

齊山河給他轉了66塊錢。

他雖一時沒能摸著頭腦，卻無端覺得有點不舒服。他在輸入框里換了好幾種語氣，都覺得不滿意，最後只發了一個問號過去。

熒幕上方立刻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但他等了一會兒才收到齊山河的回覆。

*

齊萬里：我不知道你們鋪子里的點心應該賣多少錢，但這個禮盒看著這麼精緻，應該不便宜，我不知道給多少合適，就湊個吉利數吧。

周師傅小點心：？？？？

周師傅小點心：你怎麼了？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我明天就去跟老鄧說換回來，你別生我氣好不好......

齊萬里：沒有，就是覺得一直從你這兒拿東西，有點不好意思，你別多想。

周師傅小點心：之之，國小霸，小山河~你肯定是生我氣了，你以前不會跟我計較這麼多的......

*

這句話發過去之後，兩邊的消息框都突然沒有了動靜。兩個人的手機頁面都一直停停頓頓地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卻又都遲遲沒有收到下一條消息，

周燃看著輸入框里打了一大半的句子：我們不是......

「朋友」兩個字，原本十分自然地就滑到了指尖，借著智能輸入法地幫助，只消兩下輕輕的觸碰，就能輕鬆落到熒幕上。

但這一刻他不知想起什麼，忽然覺得那兩個字像熟過頭的糯米粒兒似的黏住了手指，明明粘得不緊，卻怎麼也甩不下來。

猶豫間，齊山河的消息先發了過來。

齊萬里：親兄弟還明算賬吶，更何況我們只是朋友。

發過來的一瞬間，這一句又被撤了回去，緊跟著換成了另一條。

齊萬里：親兄弟還明算賬吶，朋友也是一樣的~

周燃沉默了片刻，把框里沒輸完的消息刪了。

齊山河又發來一條。

齊萬里：座位的事也沒關係的，你先別去找老鄧了，他還在氣頭上，你現在去會被罵得很慘的。我先去洗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發完這句之後，對面再沒了動靜，周燃猶豫了一下，挑了個晚安的表情包發了過去，不過沒有收到回覆，齊山河應該已經放下手機了。

周燃看著手機熒幕有點沒緩過來，他一時分不清自己在意的，到底是那一句撤回的「只是」，還是兩句都有的「朋友」。

熄燈鈴快響了，操場上溜圈的人只剩下零星幾個，打著手電筒的保安遠遠地走過來，示意還沒離開的同學抓緊回寢室。

周燃把手機塞回兜里，裝著藥水的塑料袋被他攥得皺巴巴的，發出窸窸窣窣的細響。

白天十分晴朗，到了夜裡，天空的顏色依然很幹凈。繞著月亮的雲淡淡的，輕紗一般覆著，安靜得像是浮在水面的睡蓮。

今晚並沒有風。

原想借風捋順的思緒並沒能變得清晰，反而更加混亂了。白天看著窗外的兩人挨得很近時那種酸脹的感覺，變本加厲地在胸口重演。

「我在積攢大冒險的勇氣。」

周燃抬起頭望天空，忽然想起那天從烤肉店回來，喝了酒的齊山河眼角和耳尖都是紅紅的，額頭的碎發被汗沾濕了些，俏皮地貼在眉梢，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他知道自己在感情的事上，向來偏執而遲鈍，可時間久了，有些事卻也不是不能感覺到。那時他雖有些擔憂，卻還是在認真地考慮，如果齊山河真的要完成他的大冒險，他要怎麼才能不傷害地拒絕，然後兩人繼續坦然而無忌憚地做著好朋友。

事到如今，齊山河的一句朋友並不在他當初的計劃之外，可他又在期待和不舍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