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事後如何，當時這事，都算是就此翻了篇。

因為幾位老師傅臨時行程有變，集訓提前一天就結束了。周燃多留了半天，給齊山河做了許多點心，午休結束前趕到學校，把齊山河桌邊的小箱子塞得滿滿噹噹。

座位已經調回來了，起初周燃去找老鄧，老鄧沒點頭，但後來譚之允不知何時去了一次辦公室，第二節物理課後，老鄧又皺著眉叮囑了「不許打擾同學學習」，然後頗為不情願地把周燃從這個特殊關照位攆走了。

齊山河從箱子里挑了個包裝精緻的點心，周燃拿去感謝譚之允，但譚之允堅持不肯去接那個禮盒，說自己只是高度近視看不清黑板，所以才向老鄧申請調位，並不是為了幫助他們。他說話的時候臉漲得通紅，以一種很局促的姿勢攪著衣角，彷彿只要再說一句就能打個洞鑽進水泥地里去。

後來周燃趁他不在教室時，將裝著點心的禮盒放到了他的桌子上。只孤零零躺著一隻沒筆帽的水芯筆的桌面顯得有些窘迫，質感高級的禮盒放在上面，又多出一種說不出的狼狽。他想了想，將禮盒拆了，只留了裡面防潮的透明袋。糕餅沒了禮盒的襯托，顯得質樸了許多。

放下剛要走的時候，譚之允已經回來了，他看著桌上的東西，憋紅了臉想說點什麼，周燃笑著點點頭，輕聲道：「我跟齊山河吃不完的，你幫我們分擔點。」

這一次譚之允沒再拚命推拒，囁嚅著說了聲謝謝，默默把點心收進了桌里。

這些都只是小小的插曲，甚至都不算插曲，只是甜蜜回憶里一些不那麼重要的過渡時刻。齊山河原本很懼怕高三節奏快、壓力大，除了按頭學習以外，什麼都不能做的生活，但因為有了周燃的陪伴，本該兵荒馬亂的時光反而呈現出一種甜蜜溫柔的寧靜。

有時候，齊山河算完一道很費腦子的數學題，抬起頭抹一抹鼻尖的薄汗，側頭看見正揪著筆給複雜圖案填上最後一筆，而後忽有所感，也轉過頭來，眉梢抬起，轉而溫柔地一笑，輕聲問他要不要喝點水的時候，那種如有清風拂面而過的感覺，會讓人覺得恍然置身夢中。

百日誓師大會前，學校少有地騰了一天，撥給學生會籌辦一次文化藝術節，並特地囑咐全體高三同學參與，算是給深埋知識苦海的他們一個透氣的機會。

活動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白天的班級文化展示，另一個是傍晚的文藝匯演。文藝匯演不是硬性參加的，學生會也沒寄希望於高三，宣傳都面向高一、高二在做。但為了避免有些班級的老師不配合，班級文化展示是都要參加的，到時候會在足球場上劃分區域，提供夜市那種小帳篷，供班級布展。

因為負責人全為學生，這次活動辦得有新意，很趁大家的心。通知一下來，就連高三幾個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重點班同學，也紛紛有些激動，個個摩拳擦掌想搞點花樣出來。

徐婷婷作為文藝委員，挑起這次班展的大樑。她一早去找過老鄧，老鄧的意思是，現在是關鍵時期，大家的心分太多了不好收回來，所以要從簡，但一班作為大家眼裡的精英班，這個展既然要搞，就得搞出一班的風氣來，叫大家看看精英班也不是只會拿高分。

徐婷婷這閑職當了三年，以為會就此名存實亡直到畢業，突然被委以重任，當即興奮地召集大家出主意。展覽內容的自由度很大，只給了大主題「傳統文化」，其它一概不框死，給大家留足了發揮空間。但也正是這個發揮空間，讓大家想破了腦袋。

一開始有同學提議漢服，班上有會畫畫的同學，可以設計本班特有的漢服款式。但徐婷婷借著自己優秀的社交能力出去打探了一圈，發現漢服幾乎是每個班的首選，光是已經確定方案的就有近一半的班級。這種情況下，除非他們能想出最獨特的創意，否則就只能泯然於眾。

但時間精力有限的情況下，想要出眾實在太難，大家略一思索後，還是決定再想想，最好是找個冷門的角度，讓大家意想不到，又眼前一亮的那種。

畢竟大家對這種活動經驗太少，進展一時又陷入了膠著。過了一會兒，體委張郭凱突然站起來，問能不能從音樂方面入手。徐婷婷撓著腦門皺眉，張郭凱說的她不是沒想到過，但據她了解，全班唱歌算得上好聽的單手就能數出來，會樂器的更是鳳毛麟角，並且無一例外都是吉他選手，和傳統文化難以沾邊。

她說出自己的擔憂，沒想到一向走純爺們豪爽路線的張郭凱突然大半張臉一紅，頗為靦腆地表示其實他會吹笛子。徐婷婷眼睛一亮，大大咧咧地拍了張郭凱一巴掌，佯裝怒斥道：「有這技能你不早說！」

張郭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我吹得不是很好……」

「沒事，」班代陳宗睿一貫樂觀：「有那個氣氛就很棒了！」

「就是就是！」許雯雯也附和道，她平常就是個武俠小說愛好者，這時忽然一拍腦袋，靈機一動，想了個好點子：「咱們可以把帳篷布置成那種古風客棧的感覺，給體委租套衣服，扮成俠客，笛子一吹，就是武林高手的感覺！」

「天哪！這樣太颯了吧！」

「啊不行，我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就開始激動了！」

「大家可千萬把嘴封嚴實了，別讓別班剽竊咱們創意！！」

圍在四周的同學紛紛激動地插嘴，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開了。徐婷婷一拍桌子，朗聲道：「就這麼定了！」

「還有個問題，」許雯雯說：「咱們賣什麼？客棧，賣茶麼？」

這次文化展不僅要展，各班還要組織義賣活動，學校已經聯繫了本地的流浪動物救助中心，義賣的收入會捐獻過去。

「糕點行麼？」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周燃出聲：「中式那種。」

「我覺得可以！茶和點心，天哪，太有感覺了！」

徐婷婷轉頭去看生活委員李滿：「班費還剩多少？夠咱們買點心嗎？」

李滿掏出自己記賬的本子翻了翻：「有點少，上次買完掃除工具，沒剩多少了，可能不太夠，得統計統計，再湊點。」

「不用湊了，」周燃打斷：「交給我吧。」

「那怎麼行，」許雯雯搖頭：「不能讓你一個人承擔，這是全班所有同學的責任。再說了，你也只是學生，我感覺附近幾家中式點心賣得也不便宜……」

「我自己做。」

在一圈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中，周燃溫和地一笑，聲音自然，既沒有過分自謙，也沒有炫耀的意思，只是還藏在桌子底下的手，輕輕捏了捏齊山河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