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清一邊看導航一邊尋找臨時搭的戲檯子，正午日頭毒，只兜了些圈子，額頭上就沁出了一層薄汗。

銅錢村的面積不算大，彎彎繞繞的岔路卻多，找起來也沒那麼容易。

村子青磚白瓦的，房子也差不多，每家農戶門前都有一塊自留地，種著韭菜小蔥之類的菜品，方便隨時收割。

宋掌櫃費了好大的勁才在老楊的指點下找到了地方，雖然不想承認，但某些人的方向感確實出挑一些。

那草台班子流動性大，一個村一個村的唱戲，觀眾也常常只有零星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幾乎只憑著作秀藝術家的熱愛強撐著。

要不是政府組織的文化下鄉給予了一定的扶持，這草台班子怕是早就辦不下去了。

找到唐明朝的時候，他還在幫忙布置戲檯子。

宋月清遠遠望去就看到唐明朝彎著腰清理現場的細碎垃圾，那腰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唐明朝是這個草台班子的班主，瞧著約莫七十多歲的樣子，下巴上蓄了些花白的小鬍子，笑起來挺慈祥。

「唐老師。」

唐明朝沒什麼反應，直到宋月清叫了第二聲，他才緩緩地直起腰轉了過來。

看到宋月清的時候，那雙帶著些渾濁的眼睛迸發出一陣欣喜的亮色，那點光輝又轉瞬即逝，彷彿未曾有過。

「唐老師，貨我給你帶來了。」宋月清掀開面上一隻紙箱子，「您瞧瞧，這料子都是上好的，只是機織的到底淡薄了些。」

唐明朝顫顫巍巍地伸手摸了摸戲服，半晌才道，「好料子，是好料子。」

淡薄不淡薄的，現在沒那麼講究了。

說句難聽的，現在一台戲唱下來，就是少了個角兒台下人都發現不了，更何況是用機織戲服代替手作了。

兩人說話的當兒，楊學城半眯著眼睛打量著唐明朝，這老頭看著幹瘦幹瘦的，身上穿著一身全黑的長袍馬褂，罩在他身上空蕩盪的。

這副模樣，倒是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見到的賬房先生。

自打他來了異世就很少見有人這樣打扮了，因而楊學城瞧著這位老先生就多了幾分相熟的親近。

「宋掌櫃，這位是……」

唐明朝看了貨才發現宋月清身旁還杵著個大男人，便開口問道。

「我朋友。」宋月清淡淡地掃了楊學城一眼，「姓楊，名學城，過來幫我搬貨的。」

「哦，楊先生。」

「唐老師好。」

楊學城學著宋月清的口吻問好，這樣先生、老師的交流方式才是他熟悉的。

客套完了，唐明朝才略顯遲疑地開口，「宋掌櫃，這批貨的造價……」

戲服受眾面雖然狹窄，但一分錢一分貨，這個料子和做工，想來不會便宜。

雖說這草台班子享有國家的補助，但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所以唐明朝才希望價格能夠稍微打低一點。

「跟上回一樣就成。」

聽宋月清這麼說，唐明朝心裡一驚，旁的戲服掌櫃的供貨價格都漲了許多，更別說是送貨上門了。

「唐老師，我這是薄利多銷。」宋月清笑了笑，「您放心，我是生意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宋月清說的沒錯，這批貨確實沒賠，但也不會賺。

他是真的希望這個草台班子能繼續唱下去，哪怕台下人不懂，哪怕台下空無一人。

唐明朝愣了愣，終究還是接下了那批貨，但一定要留他們兩人聽一齣戲，說是準備了許久，且馬上要開始了。

宋月清見他熱情，正巧他們也不急著回去，幹脆應下。

戲台搭的很簡單，台上只幾塊板子、一塊幕布，角兒就在幕布後頭上妝。

台下擺放著寥寥幾排唐明朝從村子裡挨家挨戶借來的小木凳，有些凳子還瘸了腿，坐上去晃晃悠悠的。

宋月清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楊學城則緊挨著他坐，一會兒要是人多眼雜的，他還能趁機占點便宜。

雖然這破爛的舊戲檯子跟永樂堂的雅座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但宋月清就坐在他身邊，楊學城也就勉為其難的不挑了。

說實話，楊學城並不覺得這破落的草台班子能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本事，心裡也就沒存著多大期待。

畢竟他早就見過最美最好的，日日聽夜夜看的，眼光便跟著養刁了。

絕代名伶百年難求，何況又生的這般絕色，道一句驚才絕艷也不為過。

溫言綿轉、軟調承腔，叫人嗔痴，又叫人瘋魔。

世上僅一個宋月清，旁人替不了的，那些個庸脂俗粉，哪裡比得上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