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了，小娃娃。」宋月清微微勾了勾唇角，「一會兒可別佩服得五體投地。」

青年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輕佻，生而惑人的眼尾微微上挑著，眼神裡帶著點戲謔和捉弄的意味。

小孩兒明顯被這句話刺到了，鼓著腮幫子，用力啐了一口，「呸，我才不是小娃娃，你個妖孽男人害不害臊。」

宋月清沒有回嘴，只在小孩兒憤憤不平的注視下耍起了花槍。

他好歹是個大人，自然不能一直同這小孩兒斤斤計較下去，會顯得他很跌份。

宋月清起個台步，兩手動了動，紅白桿的木質單槍便在手中旋轉交疊，一片旋轉炫動的白在手中流轉，極為好看。

那小孩兒臉上開始還帶著些不屑，看著花槍在他手中變幻莫測，如同游龍一般肆意迂迴輾轉，那點不屑便被驚艷所替代。

宋月清本想耍一個最簡單的花樣，畢竟他自知在這方面也不是個行家，只是看別人耍過許多次，也沒真上過手。

出口刺那小孩兒，也只是想叫他不要半途而廢。

可潛藏在身體最深處的記憶卻隨著手上的動作一點點被喚醒、放大，以至避無可避。

花槍拋起又落下，流動的紅白槍身聽話地輾轉在那雙白皙的素手之間，似要與青年融為一體。

沒穿戲服，看著卻沒有絲毫違和感。

隱沒於寬鬆衣服的腰肢柔中帶剛，不知疲倦地側身、舉步，動作漂亮幹脆，不知已在私底下反覆練過多少回。

楊學城一進來就看到這幅景象，微微愣了愣，又站在門邊繼續看下去。

他從沒見過宋月清耍花槍的模樣，以往戲裡戲外，他都是柔和乖順的，只將那繞人的水袖甩到人心裡頭去。

嫻熟的肢體記憶讓宋月清有些意外，一邊耍著，腦海中卻浮現幾句零零碎碎的話語。

「月清，你長得好，身段又好，以後指定是要伺候男人的，耍花槍做什麼？」

「宋月清，你是又皮癢了不成，怎麼連師傅的話都不聽了，回後院吊嗓子去。」

「宋月清，男人不喜歡舞刀弄槍的，你給我好好地練水袖，做好花旦該做的事情。」

「宋月清，你怎麼就不長記性呢，花槍有什麼好的，有這功夫不如好好學學怎麼討男人歡心。」

「宋月清，這永樂堂里就你最不乖了，不乖的孩子就要關到屋子裡受罰。」

「不許碰花槍。」

「不許碰……」

「不許碰……」

宋月清心裡一窒，堪堪接住落下的花槍，不知名的畏懼自四肢百骸襲來，猛地瑟縮了一下，氣息便有些紛亂。

花槍顫了顫，從手裡滑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宋月清身子一軟，眼前便黑了下去。

「月清！」

看到他摔倒，楊學城才從方才的驚艷里回過神來，連忙跑過去將人摟在懷裡。

懷裡人臉色泛白，鴉羽般的睫毛安安靜靜地覆在下眼瞼處，像個脆弱的漂亮娃娃。

「月清、月清……」

楊學城一遍遍喚著他的名字，心裡越發不安起來，上回也是這樣，明明是這麼乖順的一個人，怎麼合上雙眼了，如何喚都不應聲。

「大夫、大夫呢？」

楊學城將人樓起來，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

月清，月清我知錯了，以後什麼都依你，別不理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