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酒喝太多真的會產生幻覺。

面前這個人，連聲音都和自己的一模一樣；前段時間他因飲酒過度傷了嗓子，那種聲帶摩擦的嘶啞感是他媽怎麼模仿出來的？難道他現在面對的是一面鏡子？

還有，昨天晚上和他上床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溫斐？還是他意淫過度腦補出來的產物？

想到這裡，辛明辰就覺得腦子一片混沌，彷彿要原地炸裂。他閉上眼睛，試圖細細地理清思路，但根本沒有辦法——因為他的腦海里突然莫名多了好多記憶，那些記憶似乎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但又像是他親生經歷過的，這到底是怎麼…

他盯著面前的人，那張面孔也回視著他，似乎有很多話要告訴他，但是他現在根本沒有精力去耐心聽。於是他急吼吼地想翻身下床，但是身體軟綿綿的，一腳沒踩穩就跌在地上，膝蓋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叫出聲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身體變得和以前不一樣？變得如此瘦弱？站起來的時候，好像連身高都變了。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他衝到洗手間，打開浴室的燈，緊接著，抬頭就看到了鏡中的自己。那張臉，除去驚恐，除去慌張除去迷惘，似乎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臉——

——這張臉，這些年他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尋找，就連在街上走的時候，都在心底悄無聲息地期待：期待對方能不能突然出現。

辛明辰顫抖地抬起手，難以置信地摸著自己臉；不會錯的，那輪廓，那眼裂狹長的眼睛，儘管這麼多年確實改變了一點，但是他化成灰都認得出來；還有那窄窄的鼻骨，m型的薄嘴唇…

…原來電視里演得都是真的：太過思念一個人就真的會變成對方。

他盯著鏡中的影像，總覺得這是幻覺，但是不是；他現在很清醒，清醒到甚至沒有辦法自我欺騙：這的的確確就是他的身體，他現在就在他的身體里，用他的眼睛看著他的臉；他的手是他的手，原來，長著纖細的手是這種感覺…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於是，再也支撐不住自己，他像失了魂一樣靠著洗漱台，木訥地坐倒在濕漉漉的地上，低頭反覆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失聲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顫抖得停不下來。

這雙手他曾經很熟悉，左手腕部還有陳年的刀傷，他都認得。而現在，這些記憶也通通都奇蹟般地與他共享了。

浴室門外，有人已經站在那裡許久，看著他在裡面像瘋了一樣地經歷了一場思緒地震，最後終於稍稍平靜下來，像是終於艱難地接受了這個不可理喻的事實。

太難了。

對方輕輕地走進來，蹲下來，也不管他願不願意能不能接受，直接伸手將他攬在懷裡。

被「自己」抱住是什麼感覺，辛明辰恐怕是第一個體會到的…還能比這更離譜一點嗎？

「我知道。」對方一邊安撫他，一邊用他的聲音在他輕聲耳邊說，「但是，真的是我。相信我。」

「…你是誰。」辛明辰瞪著眼睛迷茫地問，「…我現在又是誰？」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對方嘆了口氣，顯得也很無奈，「…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但是現在來看已經是這樣了。」

「這些年你去哪兒了。」他已經不知道哪件事應該優先處理：是他們互換了身體，還是多年後再次重逢，好像隨便一件都能使他原來的生活翻天覆地。

「你再好好想想。」溫斐看著他，用著原本屬於他的眼睛，神情溫柔中帶著憂慮，「是不是能想起什麼？」

辛明辰愣愣地望著他，表情逐漸變得迷惘扭曲；他說得對，他確實什麼都知道了，他們現在的記憶是共享的，照理說對方所有的記憶他都是有的。但是…但是…

「…呃啊!」

溫斐看著他慘叫一聲，抱著頭倒在地上，表情極其痛苦，不知道他究竟想起了什麼，才會變成這副樣子。於是他想起來了：辛明辰一直想知道的，關於他的事是什麼。

「…別這樣。」他說得很輕，顫抖的聲音很快被對方痛苦的呻y聲掩蓋過去。

這是什麼畫面。

辛明辰感覺已經聽不見別的聲音，滿腦子都是類似幻覺的回憶，每一幀都在侵蝕他的理智，原本只是存在在記憶里，一旦被觸發就一發不可收拾。

這些年，他和數不清的還看得過去的人上過床，事後大都記不清長相，卻也不會有強烈的不適感，純粹是雙方自願的一種生理行為——但是從來沒有一次體驗是這樣的，讓他差點兒沒噁心得把胃整個兒吐出來。

記憶告訴他，有人曾把他下藥後綁在床上，然後侵犯他；對方脫g了他的衣服，將他的腿架在肩頭，接著將骯髒的器官捅進他的體內…記憶實在太清晰了，連那種觸感都能完整地還原出來。

他被強B了。

辛明辰睜開眼睛，雙手捂著耳朵，像是生怕會聽見自己的慘叫聲。

不，那不是他。他瞪大眼睛盯著地面，隨即又抬頭，看著眼前緊蹙著眉憂心忡忡地盯著他的人；對方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很用力地將他緊緊抱住，一邊安撫著拍他的背。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他覺得自己的理智已經所剩無幾，眼睛泛酸得厲害，彷彿再用力就要融化。

溫斐沒有說話，只是微張著嘴，像是完全說不出話。他只感覺脖子上濕漉漉的，好像是眼淚掉在上面，但更也許只是他的錯覺。

畢竟，像辛明辰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哭呢？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哭過，也不相信別人曾見過。

此時此刻他們都像奶油一樣融化在對方的懷裡，彷彿真真正正地合為一體，哪怕身體都不再是他們自己的，但至少在那一刻，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

僅僅一天之前，他剛從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來，繼續著自己活色生香又乏味的生活。

而現在，他變成了自己的前男友，抱著自己本人，任由陳年往事一次次將他的心萬剮凌遲，露出血淋淋的現實。

兜兜轉轉一大圈，難道這才是他的歸屬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