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州邊境的寧城郡定陽縣是一個不小的縣城，原是點星派所駐地，後點星派加入武林盟，這裡也受到武林盟的庇護。

余熙明在此處養傷，手指手腕終於可以漸漸動彈，但肩膀的傷勢太重，連抬一抬胳膊也做不到。至於他的臉……余熙明看著銅鏡中貫穿整張臉的傷疤，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命都快沒了，容貌也算不上什麼了。唯一令人難受的是，他現在根本不敢做出什麼表情，因為怕一不注意好不容易結的痂就要崩開。

他上半身幾乎包成了粽子，衣食起居都要靠燕正卿。燕正卿一副正經禁慾臉，做什麼都目不斜視，不管是喂他喝粥喝藥還是協助他如廁或是替他換藥擦洗，都面無表情，絕不多觸碰他一下，端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如果不是那一雙通紅的耳朵出賣了他，余熙明還真以為他是真的內心毫無波瀾。

余熙明忍不住開口：「你去人販子處買一下人照顧我就是了，何須自己親力親為？」

燕正卿正擰著濕巾給他擦洗，聞言眉頭擰了起來：「下人粗手粗腳，如何能照顧好你？」

「男子粗手粗腳，買女子來不就行了……」

余熙明話音未落，燕正卿就站了起來，眼中是絲絲憤怒：「你竟還想讓女子來伺候你，成何體統——」他說不出重話，只覺心頭酸澀，鬱氣凝於心腹。

他端起盆抱著氣出去了。

余熙明：「？？？」本是心疼他不想讓他做這些雜事，怎麼發展的如此詭異？下人做慣了伺候人的活，你就比他們細緻麼？

余熙明哭笑不得。

等燕正卿換了水進來，余熙明問他：「那你呢？你為何要伺候我這個魔教殘障？你這個燕大俠又是怎麼想的？」

燕正卿面色冷硬，給他穿衣的動作卻很小心：「我既帶你出來，就不會再讓你回那魔窟。」

「那你待如何？等我傷好之後放我離開？」余熙明故意這麼問道。

「我會帶你回武林盟燕府，你且安心—」

「是麼？」余熙明等著他給自己套上褻褲，冷不丁發問，「做你的臠寵？」

燕正卿臉色漲紅，厲聲道：「胡言亂語！你——不知羞恥！」

他注意到余熙明那又長又直的半露雙腿還在自己掌下，觸電般的拿開。

許是自己一些行為讓他誤會了，燕正卿這樣想著，艱難的移開視線。

「我絕不會做出那等齷齪之事，你別擔心，我絕不會動你。」他緩緩開了口。

余熙明原本還滿心趣味，聞言就傻眼了。

燕正卿別過臉，匆匆給他穿好衣服，就再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余熙明僵著臉，感覺全身都疼。

這樣也能玩脫，真的服。

能不能把上輩子那個老流氓還給他？他、想、有、性、生、活、了。

燕正卿不管白天去了哪裡，晚上總是會回來歇息的，他也不睡覺，只是盤腿打坐，以內力溫養修護自己的經脈。

這晚他回來後，就將椅子搬到余熙明床邊，正色道：「我們談談。」

余熙明當然是同意的，他點頭：「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對你說。」

燕正卿開口：「我先說吧。」

昏暗的燈火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終於提到了之前余熙明一直沒弄清的問題。

「在我剛進聖天教的時候，我是沒有記憶的。為了徹底瞞過所有人，我提前一月縮骨易容，服下了封印內力和封存記憶的神藥。經過魔教入教訓練後就被玄武堂副堂主挑選出來，然後進入玄武堂。之所以恢復記憶，是因為我身上藏著的一粒藥丸和一張字條，上書：月末服用。

教主前來討要解藥那晚，我服用了藥丸，恢復了記憶，也知道了自己來聖天教的目的。

在你閉關煉製一元冰心香解藥那幾日，我私下與甲肆見了幾面。」

余熙明忍不住問了：「為何？那時你還處於失憶狀態，怎麼會跟甲肆接頭？」

燕正卿眼神閃爍了一下：「我那時只是想放他離開。」

「哦？同情心發作了。」

燕正卿耳朵又紅了，卻也不再逃避，輕聲道：「因為你對他的態度……很不一樣。」

「你說他讓你欣喜，你還說他合你心意。」

余熙明眉毛揚起。

燕正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華清—沒了記憶的我對你不僅僅是尊敬，還有……仰慕。」

「那你現在呢？」余熙明打斷他，「現在還仰慕我嗎？」

燕正卿沒有說話。

「你不說，那我說吧。」余熙明直接了斷，不給燕正卿喘息的機會。

「我喜歡你，心悅你，想跟你在一起，當你臠寵都沒問題，懂了沒？」

燕正卿：「……」

他微微低下頭，眼神溫潤：「我知曉了，上午是我想岔了，你莫怪我。」

「我……也是心悅你的，不管是華清，還是燕正卿，都對你……」

余熙明：「……你湊近點」

燕正卿茫然的靠近他，微微俯下身。

余熙明竭力撐起身子，吻上了他的唇角，淺淺擦過，落在他的下巴上。

燕正卿僵硬的一動不動，等到余熙明脫力倒下去，才迅速出手接住他。

「堂主，你……不可對別人如此孟浪。」燕正卿憋出一句話，耳朵又紅了。

余熙明翻了個白眼。

無力吐槽，習慣就好。

「別再喚我堂主，我已經被迫叛教了。」

燕正卿微怔，主動輕吻了一下他臉上的疤痕：「冥江……阿冥。」

燭火搖曳，他忽而覺得心中儘是滿足。

余熙明懶洋洋的應了一聲，有了困意，偏頭示意燕正卿上床睡覺。

燕正卿猶豫片刻，還是將他向里挪了挪，脫鞋躺在了外半部分。

余熙明注視著頂上的帷幔，不解的開口：「你怎麼不推辭了？怎麼不說我不知羞恥了？」

「你既與我兩情相悅，我便會對你負責。」

上午那般說話，僅僅是因為他擔心自己事無巨細的照顧在余熙明眼中成了輕薄他的借口，經余熙明一眼點醒後，他才徹底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你這三觀是真的正啊……」余熙明在燕正卿氣息的環繞下，安心的睡去了。

燕正卿聽著余熙明平穩的呼吸聲，輕輕轉身，將他固定在自己懷中，額頭相抵。

一陣微不可查的嘆息消散在空氣中。

余熙明幾乎像一個廢人一般在這家客棧里足足住了一個月，終於可以自己喝粥了，但不論是手臂還是手指，都沒有辦法活動自如，一伸直便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根本使不上力。

燕正卿問他：「你無法再用毒了，會不會感到難過？」

「無所謂，」余熙明回答道，「專心練武不也很好嗎。」

或許原主會覺得這是不能忍受的打擊，但在他自己看來卻算不上什麼。原主因為沉迷研製毒藥才懈怠了練功，否則他的聖天心法不止才練到六重。

余熙明自己慢慢做著復健，也時常在燕正卿的陪同下外出走走，探聽到了江湖上的許多傳聞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過聽得最多的還是一月前聖天教里發生的變故，據說死了一個護法，兩個堂主，讓如州人全都拍手稱快。除此之外，就是武林盟主在如州即將開一場武林大會的盛事。還有傳言武林盟進行秘密集會，要前去討伐聖天教。

除了這些大事，還有就是一些江湖軼聞了。比如飛鳥山莊卓興莊主的小女兒出嫁了，男方正是某派少門主，又比如某江湖散人不識好歹挑戰武林盟主，被盟主丟出了八丈遠，再如無相門門主比武招親找夫婿，結果勝出者是一七十歲老魔頭，再比如武林盟主之子燕大俠被聖天教妖女看上，強搶入教至今還未逃出……

更有甚者信誓旦旦的描繪出燕大俠與朱雀堂堂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的愛恨情仇，賺足了聽者的眼淚。

余熙明坐在堂下聽的津津有味，正聽到那人講到朱雀堂主謝綺蘭以身擋劍，從左護法手下護住了燕大俠：「……謝綺蘭倒在燕大俠懷裡，只覺此生無憾，美目含淚，滿是深情：『奴家知你是匡扶正義的大俠，奴家身為魔教妖女，如何能配得上你，將你囚在教中，得以朝夕相處數日，奴家已心滿意足，只求你出去以後，莫要忘了奴家……』」

聽到這時，已有人紅了眼眶，抹起了眼淚。更有人唏噓嘆道：「魔教妖女也有此深情，難能可貴。」還有人憤憤不平道：「那魔女作惡多端，燕大俠才不會被這些兒女情長所困！定是要替天行道，斬殺那魔女的！」一時間竟像是要吵起來一樣，鬧哄起來。

說得像真的一樣。余熙明止不住的發笑，全身都在顫抖。

「你接著說呀，然後呢，燕大俠怎麼對那妖女的？」有人忍不住催促到。

「燕大俠當然不會被這些小情小愛絆住腳，燕大俠心中可有著家國大義！區區一女人算什麼……」有人嚷嚷。

那講故事之人讓全場安靜，繼續說：「燕大俠豈是恩將仇報之人？謝綺蘭救他一回，他當以湧泉相報！燕大俠最終還是留在了魔教，要照顧謝綺蘭直至痊癒呢！那謝綺蘭二十有五，身姿曼妙，容貌旖麗，貼身照料之下，怕是燕大俠都要動了心！」

「一派胡言！」一人從客棧外進入，臉色極冷。

那講故事之人不樂意了：「你怎的憑空污人清白？這可是我舅爺親口說與我聽的，那還有假？」

余熙明笑彎了眼，看著燕正卿越走越近，將他從座上扶起。

那人不依不饒：「你憑什麼說我胡說八道？拿不出證據可別走！」

燕正卿冷著一張俊臉，壓根兒不理會這人，只默默帶著余熙明往客棧外走去，輕聲對他說：「馬車備好了，我們出發吧。」

這時，有人發出一聲驚呼：「寒霜吹雪劍！你是燕大俠！」

人群沸騰了，激動的向前擠著，又不敢太靠近，只一個二個伸著腦袋張望。

剛剛講故事那人已經激動的臉頰通紅，不住的大喊：「燕大俠！我崇拜你許久了！」

余熙明「噗」的笑了出來，轉頭沖他揮揮手：「故事講的不錯，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