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看你的眼神呢，難道是騙人的嗎。」

盧卡斯慢慢訴說著這些話，像是在抱怨，像是在哭訴。一雙眼望向不遠處的楊瑞，他從沒有想過，一個背影，會讓他覺得如此心寒。

「你為什麼都不肯看我一眼呢。」

身後的聲音逐漸變弱，字裡行間沒有一點底氣。

楊瑞捏緊了沾著不少幹粉的圍裙，他不是不肯，而是不敢去看。

他怕只要盧卡斯的一個眼神，所有的所有就前功盡棄了。他還沒有那麼堅強，能夠戴上一副溫和愉悅的面具談笑風生。

只是盧卡斯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尖刀一樣刺在他的胸口，剮著他心頭最軟的肉。

就連空氣都變得凝固膠著，讓楊瑞連喘一口氣都覺得困難。

兩條腿不住地發軟打顫，他迫切地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去哪兒都行，就算是深不可測的海底，就算是當初屍沉大海，也比現在好受許多。

腦海中不斷盤旋著這個念頭，楊瑞逐漸感覺呼吸困難。

就像是整個人浸在海水裡，周圍的空氣都被剝奪了，沉重的水壓擠壓著他的胸膛，眼前越來越黑，彷彿就要看見那些飄零的屍體一般……

「楊瑞！」盧卡斯這才意識到楊瑞的異常，看著他佝僂著身體微微抽搐，整個人眼看著就要跌落下去。

他連忙伸手把人抱進了懷裡，這才發現楊瑞臉色蒼白，雙手捂住地捂著自己的脖子，彷彿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禁錮住了一樣。

懷裡的身體開始發涼，盧卡斯胸口一緊，愈發慌亂起來。他輕輕拍打著楊瑞的臉頰，滿是冷汗顯得冰涼可怕，口中不斷喚著楊瑞的名字。

像是發現了楊瑞喘不上氣一般，沒有任何猶豫，盧卡斯就對著他的嘴唇親了下去。

當楊瑞再一次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時，最早放進光能烤箱中的麵包已經飄散出了淡淡的香味。

窗外散進來明亮的陽光，屋子裡滿是惹人生津的氣味，他靠著一個溫暖的柔軟，這一切都讓他迷戀不已。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那天海難的情景，夢見了無情殘酷的海水，夢見了數不清的屍體。

「楊瑞，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輕柔低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像是一隻午後慵懶的貓，輕輕撥弄著楊瑞重新開始跳動的心。

楊瑞木楞地點下了頭，緩了好一會兒，意識才慢慢清醒。

先前零碎的記憶又涌回腦海中，過了最開始那股自責愧疚的衝動，他才意識到，他似乎又對盧卡斯做了很糟糕的事情……

楊瑞低垂著頭，掙扎著要從盧卡斯的懷抱里出來。這個人不屬於他，而是屬於那位溫潤仙子般的未婚妻……

「楊瑞別鬧……」盧卡斯強行抱著這個不安分的人，又怕自己太大力弄疼了對方。

他滿心的無奈和苦澀，心裡有萬千話語都無從開口，懷裡的人似乎只想捂著耳朵逃跑，一句話都不肯聽他說。

「乖……聽我把話說完，我會放手的……」

向來沉穩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些許沙啞，些許哽咽，聽得楊瑞頓時沒了力氣，他向來是最見不得心上人委屈的……

楊瑞停止了掙扎，只是把身體縮在一起，和身後的人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盧卡斯沒有再主動抱上來，只是就著這個若即若離的姿勢，慢慢地把自己所有的推測道了出來。

信與不信，只能由楊瑞自己定奪。

盧卡斯毫無保留，當他說完這番話的時候，麵包也已經烤好了。

面對沉默的楊瑞，他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主動鬆開了手，顧自起身把烤箱里的麵包取了出來。

他現在的心境猶如一汪池水，平靜得讓人覺得可怕。

在這段時間裡，他早就摸清楚了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記憶會丟失，可本性難移。

盧卡斯站在檯面前將麵包從模具中倒出來，依次放上晾架晾涼。

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如果楊瑞還是堅持之前的想法，他願意服從。

也許是到了時間都沒見麵包鋪子開門，熱心腸的阿吉就站在店外朗聲喊道：「瑞，盧卡斯，你們今天難道就要光明正大地偷懶嗎？」

聽到阿吉的聲音，楊瑞突然驚醒過來。在別人眼裡，他都是那個改過自新重頭做人的「瑞」，只有在盧卡斯面前，他是楊瑞。

楊瑞抬頭望向盧卡斯，看到的是依舊挺立的身影，他專心做著自己手頭的工作，全然沒把阿吉的話放在心上。

能讓他放上心的東西，楊瑞心裡再清楚不過了。

作為帝國四皇子的他，婚約究竟是你情我願，還是一場交易。

楊瑞心中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可他只怕，自己的主觀臆斷耽誤了這個男人一輩子。

可就在他進退維谷時，盧卡斯默默轉身朝外面走去。

楊瑞的一顆心都被吊了起來，就像是在海水中沒能抓到父母的雙手，他有一種感覺，如果他放任盧卡斯離開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鬼使神差一般，楊瑞渾身使勁朝前一撲，終於抓到了盧卡斯的褲腳。他趴坐在地上，注意到男人詫異地回頭，竟然有些難堪地不知所措。

店鋪外面愈發熱鬧起來，屋子裡卻依舊能夠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

不知道這麼僵持了多久，就看見盧卡斯慢慢蹲了下來，輕輕碰了碰楊瑞的頭髮，安撫一般說：「我只是去樓上拿東西。」

聽見盧卡斯的解釋，楊瑞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窘迫，他愣愣地鬆開了手，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人。

「只要你還要我，我就不會走。」也許是被楊瑞這副模樣逗笑了，盧卡斯輕聲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可是我……」楊瑞終於耐不住抬頭看向盧卡斯，對上那一雙清明的黑色眼眸，頓時語塞。

「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盧卡斯低聲呢喃著，這話像是在安慰楊瑞，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他慢慢伸出雙臂，默默等待著。

鼻尖一陣陣酸楚，看著這雙從來不曾掩飾的眼睛，楊瑞還是忍不住撲進了盧卡斯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