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幅鳥語花香的景象，蘇子玉愣住了。

微風拂過他的臉頰，暖陽鋪灑在他的懷中，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這裡是？」

蘇子玉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但林若沒有回答他。

林若從他背後走過，走出他們腳下閃著金光的圈環，走向了那歌聲傳來的方向。

蘇子玉不再問，而是緊跟上了林若的腳步。

唱歌的是一個女人，她百靈一般的歌聲回蕩在這大山中，讓人不由得側耳傾聽，她一邊歌唱一邊回頭望，就在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兩個人是一起上山來的，共同支撐著一個大大的綿竹筐，小心翼翼的採摘著這山中的草藥材。

大人在歌唱，那小孩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依靠手勢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想法。

「那是，啞婆？」

這一刻，蘇子玉恍然大悟，原來這裡不是別的地方，是啞婆的記憶中。

蘇子玉出神的看著那一大一小，忽然覺得自己頭上落下了什麼東西，輕飄飄的。

他摘下來看了，原來是一個草編的頭環，一根狗尾巴草單獨支棱著，隨風搖曳。

林若看著他和狗尾巴草，露出牙笑了笑：「送你的，喜歡嗎？」

蘇子玉該怎麼說？

幼稚？

無聊？

「我覺得這個更適合你。」蘇子玉使了個壞，把狗尾巴草編環戴在了林若頭上。

林若彷彿承受了很大的重量一般，顯得手足無措，眼睛向上看著，頭上的草編不只是該摘還是該戴。

「那老頭子也是這麼說的。」末了，林若呢喃道。

「那老頭子是你師父？」蘇子玉問。

「他說我就像這根草一樣。」

「生命力頑強。」

「不，是一不留神，就遍地都是，麻煩的很。」

「你到底是從哪裡撿來的師父？」

「你應該問，他到底是怎麼從哪裡撿到我的。」

「哪裡？」

「不知道，他又沒告訴我，我從懂事開始就在那座山上了，給他當牛做馬。」

所以，他師父應該只是撿了個白工回來吧，蘇子玉這樣想，不過很快他就有了另外一個想法。

「等下，林若，你是說我也像這棵草嗎？」

「我可沒這麼說。」

小兔崽子！

果然沒有他們宗門裡的那些兔子可愛。

蘇子玉剛要發火，林若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看著遠方，在他面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蘇子玉的注意力被轉走了，不只是他，那個歌唱的女人也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女人回頭望著孩子，孩子抬頭仰望著大山，彷彿被什麼迷住了。

那是山邊最醒目的一朵花，純白如雪，含苞待放，纖細的枝條隨著暖風搖曳，如同風鈴之下的舞者，擁抱著太陽。

它好漂亮。

那是蘇子玉第一次聽到啞婆的聲音，也只有在這裡，他才會聽到她的聲音。

在那一瞬間，晴朗的天空又一次下起了大雨。

烏雲遮日，伴隨著轟隆的雷聲，席捲而來，積壓在整座山間。

那唱歌的女人隨著記憶的遠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急匆匆趕來的村民。

記憶中，啞婆從一個小巧的女孩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這大雨來的太急了，狗子他們一直還在山上沒下來，怕是被困住了。」

「啞姑，您就不用跟著來了，在山下等我們就好了。」

對於村人的忠告，啞姑充耳不聞，彷彿她的耳朵也不靈了，她不急不忙，在雨中看著這座山，雨水澆打在她的臉上，濕地上，石頭上，一聲聲，一陣陣。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指著那山中的某個方向，傳達著訊息。

就在那個方向，有人！

蘇子玉這時也要過去幫忙，按理來說，林若既然能觸碰到這裡的東西，那他應該也可以將這些人救下來。

林若卻還抓著他不放，他們之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雨傘。

林若告訴他:「我知道你要幹什麼，但是這裡的東西，你最好一樣都別動。」

蘇子玉好奇:「動了會怎麼樣？」

林若輕聲回答:「不會怎麼樣，只是動了，這夢就碎了，你想要知道的答案，也就不復存在了。」

不會有什麼災難性的後果，但蘇子玉也不好去違背，只有靜靜的看下去。

天冷了，林若為他披了件衣裳，順理應當。

為了尋人，啞姑在那山間摔了一跤，不過年輕人，磕磕碰碰也沒什麼大礙，更何況她還懂醫，她拍了拍腳下的山地，微笑著站了起來。

很快的，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被從山上救了下來，然後抬回了村裡。

孩子受了些皮外傷，啞姑耐心的替他們做了診治，結果自己因為這場大雨，感染了風寒。

老話說醫者不自醫，不是空穴來風，啞姑這一病就是很多天，幸好，有一個男人盡心儘力的照顧她，這個人就是啞姑未來的丈夫。

男人待啞姑很好，從不嫌棄啞姑不會說話，他們生下了兩個孩子，一家四口，過著其樂融融的日子。

鄉下的院子里，蘇子玉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他們，孩子的歡笑聲在他四周回蕩，讓他猶如置身桃園的感覺。

林若在他身旁，不知在鬧什麼彆扭，一隻手撐著收起的雨傘，冷著臉問他:「羨慕嗎？」

蘇子玉確實羨慕:「我天生體弱，出生沒多久就被師父帶到了宗門修行，與父母半生隔絕，像這樣的天倫之樂，難得享受，屬實羨慕。」

他話音剛落下，林若的神情很快變了，眉間的陰雲隨風散了，明快了:「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不然我還能怎麼想？」

林若沉默了，一雙眸又陰沉沉的了，透著些許無奈。

「林若？」

「也對，像你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修行之人，哪懂得這人間情＆愛，娶妻生子，對於你來說只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

好端端的，林若怎麼提起這話來了？

「你怎知我不懂，我曾經也是人，不過是有了這份修行的機緣，才踏出這人間界。」

蘇子玉也不知自己在跟林若較的什麼勁，只是聽林若說他不懂，就有些不快，許是自尊心作祟。

林若看著他，忽然笑了，喜怒無常。

「你又笑什麼？」他問他。

「我在笑，就算你懂，現在不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林若回答。

「你……我只是，沒有這娶妻成家的想法罷了。」蘇子玉暗自壓抑著火氣，心想林若這小兔崽子，總能一句話就戳到他的心窩。

不過他確實沒有這樣的念頭，娶妻生子，並非他所求。

「那若是有了呢？」林若又問他，很有刨根問底的精神。

蘇子玉給了林若面子，認真想了想:「若是有了……」

但他實在想不出這種假設的結果，甚至想的有些頭疼。

「好了，我不問了。」林若忽然開口，拯救了他一次。

蘇子玉唯有解釋:「不是我不告訴你，是我真的想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