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谷村的大雨雖然停了，但是山靈給他們留下了一大堆的爛攤子沒有解決。

他們這些仙人還要幫忙修建房屋、整理水渠、治病救人。

不過這一次，林若閑下來了，他胳膊受了傷，而且沒有要自救的打算，就那麼癱在村上的亭子里，一臉哀怨，彷彿病的不清。

這還要從他和蘇子玉站在山頭看風景開始說起。

蘇子玉看到山下師姐前來找他，就要拉著林若下山。

林若卻一言不發，坐在山邊，用手抵著前額，剛剛還生龍活虎的人，這會兒看上去像是十分的不舒服。

「林若？你怎麼了？」

蘇子玉擔心的問了一句，還伸出一隻手。

「別碰我。」

林若卻視他如洪水猛獸，這一揮手就將他從山邊扒了下去。

說到底，沒什麼大礙，他又不是不會飛，可是林若緊張了，在那一瞬間跟著他一起跳了下來。

落地時林若懷抱著他，在地上滾了一圈，骨折了。

蘇子玉很好奇，林若當時是怎麼想的，可他沒有問，他猜想林若應該不會告訴他原因，就好像無論他怎麼問，林若也沒有告訴他那個老頭子究竟是誰一樣。

林若在涼亭里叫疼，蘇子玉就在亭子外給村民燒水煮藥，兩個人此時是各忙各的，誰也沒有理會誰。

於舒羽倒是心疼起林若來了，她端著藥碗走到蘇子玉身旁，問:「阿玉，你聽他叫的這麼慘，要不要先讓霍師兄給他看一看？」

蘇子玉依舊不以為然，用湯匙攪著藥鍋:「他沒事。」

於舒羽聽聞，半信半疑。

「阿嚏！」蘇子玉這時打個噴嚏。

於舒羽再抬起頭，就看到林若完好無損的站在了蘇子玉身旁，動作快的叫人看不清。

原來他沒事。

蘇子玉也被嚇了一跳，半蹲在藥爐旁邊，抬起頭問了林若一句:「你沒事了？」

林若早就沒事了，他伸手拿過蘇子玉手裡的湯匙，語氣隨意:「比你強。」

這一刻，於舒羽才知道自己是白操心了。

蘇子玉沒有反駁林若，慢慢站了起來，不過由於蹲的時間長了，腿麻了，步子踉蹌了一下。

林若立馬放下手中的湯匙，將蘇子玉抱了起來。

「林若！」蘇子玉又被嚇了一跳:「你又要幹什麼。」

「送你回去啊，不然我還能幹什麼？」

「我用不著你送，我自己可以走，而且你能不能不要總這麼抱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背著你我會累啊。」

「你……你放我下來吧，我還要留下來幫他們的忙。」

「別逞能，你若是感染了風寒，我也會不舒服的。」

林若說著，將自己的外衫蓋在了蘇子玉頭上。

一片黑暗之中，蘇子玉感覺自己心跳快了半分，躁動難安，這是什麼感覺？

「阿玉！慢走！不送！」於舒羽對著二人揮了揮手，徹底放棄擔心了。

回去的旅途有些顛簸，也有些漫長。

蘇子玉一直保持著沉默，四周靜悄悄的，耳邊只有林若均勻有力的心跳聲。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這時，林若忽然和他說了句話。

蘇子玉愣了一下，才回:「我要問的事情，多了。」

「只能選一個。」

「那我就問了，在山上的時候，你怎麼了？」

聽了蘇子玉的這個問題，林若沒有很快回答，他不知在想什麼，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

蘇子玉一動未動，快要睡著了。

「如果我說，我是想殺了你呢。」過了許久，林若終於說話了，他問蘇子玉，「你會怎麼想？」

蘇子玉沒有猶豫，又問林若:「殺了我？那你怎麼辦？」

蘇子玉此時看不到林若臉上的表情，只是聽到林若在笑，他一開口，就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蘇子玉，我要殺了你，你還在考慮我該怎麼辦。」

「這是個很實在的問題，我受傷你也逃脫不了幹系，可能還不等你害我，我就可以先讓你受傷。」

「你說得對，這確實是個實在的問題。」

面對這個實在的問題，林若動搖了，他呢喃細語著，像是在思考怎麼才能讓自己在不受傷的情況下，達到傷害蘇子玉的目的。

老實說，蘇子玉不太相信這個答案。

當二人回到山上的時候，發現慕宗主已經入睡了，他老人家的耳根徹底清凈了。

二人並肩站在慕宗主的房門口，不由得將聲音放輕了些。

林若告訴蘇子玉，慕宗主現在是半神之身，越接近神身的人，所聽所見就會越來越多。

不過慕宗主不是沒有選擇，他可以閉目塞聽，但這樣修行也會止步不前。

蘇子玉聽師父說起過這件事，神高高在上，俯瞰著眾生，可以聽得見看得見這凡間界的一切，卻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被動的，那該有多痛苦。

「蘇子玉，其實神的感情，比你想像中的要淡薄許多，要不要幫這人間界，對什麼事付出感情，全在他們自己的選擇。在這一點上，你比他們要好，會哭會鬧，是個鮮活的。」

「林若，別胡說八道，我何時哭鬧過！」

「現在。」

蘇子玉又被林若的話堵住了，他是在鬧。

「林若，這麼說，你也是半神？」回過神的功夫，蘇子玉抓到了這件事中的重點，不在和林若鬥嘴了，「你和我師父一樣，都可以聽到那山靈的聲音，你還擁有那麼多特殊的能力。」

林若卻只回答他:「這是第二個問題，我說過，你只能選一個。」

看來，他要想問清楚林若的身份，只能等下一次了。

水患的事情解決了，但是這一晚，蘇子玉睡得還不是很踏實，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阿若——

蘇子玉睡眼朦朧，只翻了個身。

阿若——

可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阿若，殺了他，阿若——

也越來越急迫。

阿若，殺了他！

蘇子玉猛然睜開眼睛。

此時天還沒亮，蘇子玉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翻身從塌上坐了起來時，耳邊還在回蕩著這古怪的聲音。

阿若——

林若此時正睡在竹墊鋪平的地面上，不知是做了什麼夢，蘇子玉看清他的時候，就瞧見他身子微微顫抖著，四周滿是灰濛蒙的霧。

蘇子玉這時從牆角拿了一把掃帚，躡手躡腳走到了林若身邊，然後輕喚了一聲:「林若？」

幾乎是在眨眼之間，蘇子玉感覺自己身子一傾，背部緊緊貼上了竹墊，林若跨坐在了他身上，用胳膊抵著他的脖頸，他們之間只有一個掃帚想隔著。

「你要幹什麼？」林若沉著聲音問他，胸腔之中是壓制不住的怒火，好像下一秒就會有一隻猛獸衝出來，狠狠咬上他的脖子。

蘇子玉十分淡然:「我聽到了，聽到那聲音說要殺了我。」

「你聽到了還敢靠過來，是沒有腦子嗎！」

「我總要知道原因，死了也不冤。」

「蘇子玉！」

林若吼著，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蘇子玉依舊沒有覺得害怕。

兩人在黑暗中保持著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林若終於有了反應，卻只是將一雙手掌慢慢貼在了蘇子玉的耳朵上。

原本吵鬧的房間里，忽然靜了，隱隱約約，有鳥鳴聲傳了過來，夾雜著風聲，空谷的流水聲，讓人心曠神怡。

「這是？」

「神的聲音。」

林若鎮定下來了，一雙手貼著蘇子玉耳朵，漸漸入了夢。

雖說這聲音確實很治癒人心，但——

「你不會要一直讓我睡在這裡吧？林若？阿若？」

「別動，我冷。」

「你好沉。」

看來，他要趕快下山買床被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