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古人說的沒錯。昏睡一天才醒的舒璟抬頭忍不住嘆息，一張臉迎著月亮的清輝。

屋內熏爐里飄出的辛夷香讓身受重傷渾身污血的舒璟十分舒坦，即便他全身上下扎滿針跟刺蝟似的趴著。

他身下是一張雕花梨木軟床，一旁的案幾上放著西域進貢的番果，他在京城最有錢的小侯爺江子俞府里。

小侯爺，又是遠近聞名的神醫，備受聖上恩寵，他爹是老侯爺，曾經權傾朝野。這是人人皆知的事。

舒璟身無分文，是個撿破爛的乞丐，與江子俞素昧平生，為何能受這般待遇？因為，神醫太有錢，府里能躺的不是象牙床就是貴妃榻，找不到適合乞丐趴的床。

月光如潺潺流水在鏤空窗戶間流走，趴久了，舒璟覺得不舒服了。他剛想扭動腰肢，就聽見耳旁一聲呵斥，「要命就別動。」

聲音冷如寒刀，是神醫的風格，可聽在舒璟心裡頭，如珠玉落盤，相當動聽。

「稟告小侯爺，小人從太陽升起趴到月光跑走，這後背的裝置是不是可以卸了？」舒璟訕笑。

神醫不動，冷眼旁觀，眼底暗流涌動，此刻出口絕無好話。

「你是誰？若不如實回答，把你扔出去喂狗。」

果然！

舒璟抱以幽怨的眼神，順便偷偷多瞥了一眼江神醫。

「小侯爺這話問的，小人叫舒璟，撿破爛的，至於為何深受重傷，躺在貴府門口，小人不記得了，小人醒來時覺得頭昏的很，大概腦仁也一併被敲壞，記不清過去的事了。」

戲台上唱戲的都不敢唱這麼老套的情節。

神醫冷笑道，「膚如珠玉，吹彈可破，手如削蔥，不沾湯水，你跟我說你是乞丐？」

舒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非常肯定。

「來人，扔出去！」神醫失笑。

舒璟：「？」

說翻臉就翻臉，毫無迴旋餘地。

夜深了，巷子盡頭果然傳來幾聲狗吠，舒璟滿身血痕被丟在雪裡還不如一條狗。

他欲哭無淚，救人救一半還不如當初就讓他死了算了。

暖閣內，侍從雲霰躬身道，「小侯爺，冰天雪地，那人怕是會凍死，真不管麼？」

江子俞鋪開粗細不一的銀針，若有所思。前天門前雪裡莫名躺了個人，以為是個流浪漢，正欲叫人處理了，卻見這人破衣遮蓋不住的胸膛前呈現若有若無的血紅色的嗜血黑蟻圖騰。

只那一瞬，圖騰立刻消失，江子俞覺得自己眼花看錯，沉吟片刻，依舊讓人抬他進屋，替他治療。那人看似十八九歲，卻筋力衰邁，渾身大傷小傷層層疊疊，新傷舊傷，密密麻麻，慘不忍睹。

一個乞丐，為何會被人傷成這樣？

身上別處未帶傷痕的皮膚又如凝雪脂玉，保養得當，非京城豪門子弟不能有。

由此，小侯爺想知道他是誰。再來決定，繼續救或是不救。

奈何那人牙關緊閉，怎麼都撬不開，只說自己叫舒璟，別的一概不知。像是故意，又像的確忘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