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饒命……饒命呀。」三個流寇跪趴在地上，捂著鼻青臉腫的腦袋，一頓求饒，為首的黑眼罩支棱著滿頭毛躁的頭髮，顧不得前一秒還在堅持的體面和尊榮。

「你們也不過如此嘛，我還以為你們人間的強盜都有些過人的本事，原來也是紙糊的老虎。」陸九幽坐在柴垛上，拎著那一根被砍的幾個豁口的木棍，語氣里有些揶揄又有些不屑。

「饒了我們吧，這個……這個是我們有眼無珠……」幾個人又是一頓跪拜，這一下，卻是連著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了下來，在鬍子拉碴的下巴襯托之下，顯得格外的搞笑。

「你們走吧。」陸九幽搖搖頭，生怕再聽下去，陽壽都要折掉幾年，揚揚手，都打發走了。

陸九幽抬頭看了看身後的瓦房，剛才一番打鬥，本來是不需要耗費太多的功夫的，但是可能是因為被下了蠱毒的原因，總覺得身體里的靈力運作有些滯澀不暢通，有時力氣太大，有時力氣又太小。

於是乎，在對付那幾個流寇的時候，稍微一用力，就把手裡的藥草包丟到了人家院子里。

陸九幽這才注意到，打鬥之間他不知道怎麼的，已經移動到巷子的拐角，剛才沒注意到有什麼，現在冷靜下來，卻怎麼都覺得不大對勁。

這偌大的一條街巷，四處暗風涌動，隱約之間，帶著一股微弱的腥甜。

是血的味道。

這鬧市之中，比不得外面，受官府的管制，也因為官府的人走動得多，所以一般的人不敢公然殺人放火。

陸九幽嗅了嗅鼻子，跟著血腥味一直走，腳下的青磚石頭鋪滿了腳下的窄巷，身邊的院牆是新上了粉漆的白瓦牆，看規制，應該是一處富貴人家的府邸。不多時，來到一扇門前，大門緊閉著，血氣就是被穿過這門縫的微風帶出來的。

兩旁的石獅子露著森森的爪牙，安靜地端坐在兩側，門上橫亘著一些輕微的劃痕，看樣子，像是新添的。

「蘇宅……」

陸九幽順著那兩個寫著黑字的紅燈籠念了出來，這姓氏在易州是有些分量的，當然，這全得益於那蘇老爺子——蘇北。

蘇北是易州最大的鹽販商，也是四大宗的掌門，可是因為常年沉迷於煉丹修鍊秘術，幾乎沒有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早些年聽說得了什麼怪病，他的兒子蘇錦衣這才帶著他爹喬遷的新居，蘇宅造價可值千萬兩黃金，耗費了三年才建成。

按理說，大戶人家的院落都會有專人打掃，這些劃痕理應修繕一新，這家主心也太大了些，這不禁讓他生出一些疑竇，莫非是出事了？

陸九幽想到這，事出從簡，於是拽著門扉上的環形鋪首敲了敲門，等了許久，卻還是沒有人來開門，陸九幽這才用力推了推門，卻發現這門紋絲不動，也許是從裡邊下了橫栓，他環顧了一周，想要詢問一番，卻發現四周除了這一戶人家，一處同樣大門緊閉的染布坊，也別無他戶。

噠噠，一聲不響又不弱的悶響傳來，穿透面前高大的宅門，陸九幽蹙眉，莫非這裡面有人？那剛才為什麼不來應門？

不對，這屋子裡既然有血腥味，也許是兇手，又或者是老鼠或者是野貓。

於是，他便多走了幾步，尋到一處不高的翻身而上，攀上院牆，站在高處，院子里的所有事物都一併收入眼中，只見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編排布局卻是十分的講究，院子不是一般的大，放眼望去，群樓崛起，連牆接棟，院子里不知道為何起了一層若有似無的霧氣，越是想要看穿，就越是看不到盡頭。

森森庭院內，如鶴立雞群的楓樹燒的瘋狂，在微風裡，噼里啪啦的蔓延了整個庭院。

此時，太陽已經接近下山，微黃的天際下，顯得院落里有些詭異，所有迂迴的走廊里都籠罩著黑色的陰影，細碎的葉影在光影之下拉扯變形。

草紙包裹著的藥包就這麼孤零零地躺在鵝卵石上，陸九幽翻身躍下，因為忌憚，所以動作很輕。

石頭縫隙之間，牛筋草的嫩芽鑽了出來，不遠處的一口井邊，一隻裝水的瓜瓢被隨意的丟在地上，因為缺少水分的浸潤，已經產生了蜿蜒的裂紋。

這院子應該是許久都沒有人打理了，陸九幽輕輕捏起自己的藥包，拍幹凈上面的灰塵，就在他移開鞋子的時候，這才發現因為受力的關係，鞋子擠開了上面的一層石頭，底層的石頭才暴露出來，仔細一看，發現有一些發黑的粘稠物糊在底下的石頭上，濃重的血腥味直逼鼻腔。

是血，是幹掉的血跡，已經發黑變質了。

陸九幽繼續扒拉，無論是哪一處下腳，低下的石頭都無一倖免，陸九幽又順著走廊一直走，來到一處四面開放的客亭，幾張褐色的幾案整整齊齊地碼在兩側，茶水和果盤都還在，幾條長長的對聯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不外乎是些帖經，墨義一類，陸九幽不大懂這些，修道之人雖然文雅，但是，陸九幽自認為自己和文曲星的關係並不怎麼鐵。

那些個彎彎繞繞的詩句都興斗時新，人間的詩句成千上萬首，閬苑的神仙活的久了也興這個，繞起來倒是有了幾分仙味。

說不定，天上那些活了幾萬年的老鱉，該每日端在雲頭，聽那些人間的文曲星斗一鬥嘴，順便藉此打發時間。

這有酒有席的，不難想像，當時這些人應該都在喝酒作詩，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些人為什麼被殺，這些人被殺了之後又被搬去了哪裡，都是未解之謎，只是下手的人實在是心機深沉，遮遮掩掩的，令人不適。

陸九幽走得謹慎，不遠處的屋脊掠過一道影子，速度極快，來人輕I點瓦片，踏雪無痕，看樣子道行不淺，只是，周身覆蓋著一些灰黑色的氣體。

陸九幽覺得無比的熟悉，這是妖邪的味道，而且不是一般的妖邪，這宅子裡頭的事情，或許都和這個影子有脫不開的幹系。

陸九幽果斷地飛身而上，也跟了上去，隨著那影子掠過一座座的樓閣台榭。

那影子卻似乎並不著急著逃脫，甚至是故意緩一緩速度，像是叫他不要落隊一樣。

陸九幽活了千八百年，哪見過這樣的挑釁，一時間，便來了鬥志，只需一彈手，指尖飛出兩片桃花瓣來，直奔著那黑影而去。

那影子著實挨了一片桃花，陸九幽的本意並非是殺人，所以只用了一成的靈力，若是有心，對手便能擋開，但也不得不慢下來。

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哐當。」另一片桃花被一道的白光擋開，準確來說是一把白中帶紅的火焰刀。

陸九幽趁機反客為主，攔下了影子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