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陸九幽漂浮在半空之上，手掌之間還有一團粉色的靈光，兩個人僵持著。

那影子沒有說話，背對著的身軀轉過來，身上裹著長披風，帽兜子投下來的陰影打在臉上，使得面目有些模糊，影子的動作有些不大協調，不時之間，傳來一些咔咔的聲響，像是骨頭與骨頭之間的摩擦聲，恍若是被人操控的懸絲傀儡。

借著微弱的霞光，那影子的頭慢慢地抬起來，陸九幽對上兩隻空洞的凹陷，那影子原本應該在躺在眼眶裡的兩隻眼睛，早已不見了蹤影，兩個窟窿恍若無底深淵，攝人心魄。

陸九幽微微一怔，這玩意兒，真不像個活人，讓人覺得滲得慌，至少正常人沒了眼睛，可不能像這影子一樣活奔亂跳的。

那是一個少年模樣的行屍，滿臉滿身地纏滿了污黑的布條，一隻手臂上，露出殘損的半個鐵甲護臂，他弓著腰，耷拉著兩隻手，濃稠的黑色液體一滴一滴從他長長的指甲中滑下，啪嗒啪嗒地砸在腳邊的葉子上。

樹葉一陣沙沙響，少年行屍微微一動，腳下一震，像是一根離弦的箭直撲紅色的標靶，尖銳的鐵甲貼著陸九幽的面擦過，裹挾著腥臭的氣味，染得發黑的布條跟不上他的速度而被落在身後。

這行屍走肉不似人會疲憊，戰鬥力也是個謎，即便是戰上個幾天幾夜，也不見得會退縮，稱得上天生的武器，糾纏久斗不是最好的選擇，必須要速戰速決，糾纏太久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陸九幽眼疾手快地一躲，腳下一絆，那行屍顯然是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招，沒有設防，一隻腿骨就這麼大剌剌地被陸九幽踢掉了，從黑袍子里掉出來，因為不平衡，少年行屍就這麼撲通一聲落入了底下的水池。

陸九幽也跟著落到地上，然而，那少年行屍從水底浮到水面之後，臉朝下泡在水裡面，卻是一動也不動了，陸九幽拎起來一根枯枝，戳了戳那少年行屍的腦袋，水裡只是冒出來幾個小泡泡，直到裂開，也沒什麼動靜，像是擱淺的魚兒。

「沒想到，小倩公子，你這個人看著像是個文雅的書生，卻是個喜歡用奧步的人啊。」身後的樹影晃動，一陣丁零噹啷之後，冒出來一個黃毛丫頭。

「你跟了我這麼久，之前我被打劫的時候，你怎麼沒出來幫忙呀？」陸九幽沒好氣地拍拍手，丟掉手裡的枯枝，看見畫天樞赤著腳，蹲在一塊布滿苔蘚的石頭上，她的頭上還帶著一片火紅色的葉子，畫天樞晃了晃腦袋，繼續咀嚼著嘴裡的吃食。

她換成了一身紅色的衣裳，腰間束了一條橘色的腰帶，顏色搭配得當，只是有些招搖，腳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銀色的圈，吊著一個小鈴鐺，隨著她的動作響個不停。

那身手的靈活勁兒不是摸魚打獵慣了的人，是不會有的。

「你一個大男人，我一個小姑娘怎麼能幫得了忙呢？」畫天樞的手裡還捏著一條紅柳樹枝，上面串著一隻烤的外焦里嫩的青蛙，她的身後還有一堆熄滅的黑火炭，那隻青蛙還冒著熱氣，顯然，她在這裡生的火烤的肉。

陸九幽看著她吃的不亦說乎的樣子，問道：「這麼說，這院子里的人都是出自你的手筆？」

畫天樞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噗呲一下就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齒：「那你可就太看得起我了，我來時，這裡就這樣了。」

「你怎麼來的這裡？」

這裡的環境糟糕至極，這小姑娘卻這麼毫無顧忌地吃燒烤，怎麼看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這麼簡單，換做是尋常的小姑娘，必然是不會有膽量在這裡這麼胡鬧一通。

「我提前來熟悉熟悉青絲堂口的路，但是沒想到，經過這裡的時候，我發現這裡面不大對勁，就進來了。「，畫天樞聳了聳肩膀，晃了晃手裡的烤串，繼續說道：」你要不要？「

陸九幽沉默半晌，指了指那個浮浮沉沉的屍體：「你來時，這個傀儡就已經在這裡了嗎？」。

「說到這個，他是我抓田雞的時候，從井底撈起來的，我看他孤零零一個，就給他施了個趕屍咒，說真的，還挺好吃的，你真不要的話，我可吃完了。」

陸九幽嘆了口氣，沒理會她，繼續往正院裡面走，穿過圓形的拱門，就是一所幽深的佛堂，這府邸的確是龐大，主人家財大氣粗，居然在這宅邸裡面獨自修繕了一所廟宇。

佛堂的房梁架得很高，顯得有些幽深，椽子上唯一的一片玻璃瓦投射進來的光線，讓這個屋子變得光怪陸離，蓮花座上的佛像怒目圓瞪，恍若蟄伏在黑暗裡青面獠牙的猛獸。

陸九幽抬腳就要往裡走，腳下觸碰到一處硬物，鞋子上載來一些潤濕的感覺，門檻上有些掉落的香灰，也不知道是誰在佛堂的門口整整齊齊地擺著三個白瓷碗，每一個都裝滿了水，像是故意而為之。

「這是什麼習俗，你們這裡的人都這麼防賊的嗎，也太沒有技術含量了吧？」畫天樞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著來了，指著那幾個瓷碗問道。

陸九幽搖搖頭，用手摸了摸門框，認真地看了看，門框的兩側都有一些劃痕，位置也不高，都是對稱的，佛堂的地板上也有些重物拖拽的痕跡，儘管被草草掩蓋了，但是處理得不夠仔細，連起來，便不難看出來像是有什麼重物被人扛著拖出了這個佛堂，而且是個中規中矩的箱子款式的東西，

「你進來時，可有留意到大門前留下的車軲轆印子？這是押鏢的人留下來的。」陸九幽目光轉動。

準確來說，這是一趟死鏢，鏢師一般保護的有錢、財、物，有時也有保護人的，根據走鏢的性質，也可以分為輕重鏢，輕走指的是秘密上路，重走便是請保鏢護持上路，而看這架勢，像是輕走的一趟鏢，走鏢的人，都會有個習慣，那就是喝壯行酒，喝完酒就會把碗摔在地上，意味著碎碎平安，只是單純圖個好意頭，也意味著這一趟鏢可以順利歸來。

顯而易見，這一趟走鏢的人，並沒有在乎什麼好意頭，而是抱著必死的決心。